路人甲A 发表于 2021-6-2 16:01:52

山谷里的桔梗

早些时候买过两本汪曾祺先生的书,用来做睡前读物。汪先生在其中一篇《我的老师沈从文》中提及沈先生的葬礼:沈先生的葬礼十分简单,参加仪式的人也不戴纸质的白花,但每人发一枝半开的月季,行礼后放在遗体边。我当时便想:这好呀!我不喜没有生气的东西,纸花像什么话。倘若我百年以后,便也要我的儿女,送上这么一枝花,但我不要半开的月季,换成桔梗最好!
我喜欢桔梗,首先是名字好听,耐听。其次是这种花内敛,不张扬。花店里常卖的是洋桔梗,我原以为这是人工培育的新品种,有一段时间还专门用心琢磨过,这才知道洋桔梗这个品种本来就有,原产美国科罗拉多州、德克萨斯和新墨西哥,后来才慢慢流入亚洲。
江浙一带似乎不盛产鲜花,我工作的地方是杭州一个名叫双浦的小镇子。有次到镇上买花,进店一看,只有百合,黄白两色的菊花和几枝开过了头,颜色也过于浓艳的非洲菊可选。老板自顾布置着花篮,也不曾注意到进了客人,我便在促狭的店里转了一圈又走了出来。没走几步又发现一间略大的花店,透过玻璃橱窗,竟然发现有售洋桔梗,这可真是一个惊喜!进去一问价格:八元一枝。太贵了!
闲谈间我告诉老板,四川卖洋桔梗,一束二十元,约有十来枝。老板认真回答我说,当地不产鲜花,店里的花都是从云南等地运过来的,加上人工和运费,应当贵一些才有赚头。我谢过老板,懊恼的离开,八元一枝的洋桔梗,我实在舍不得买。
从前我一直认为,桔梗和洋桔梗应该是同一种花,所以每次有人指着洋桔梗问我:这种花叫什么名字?我都一律回答:桔梗。相比于洋桔梗,我更熟悉本土的药用桔梗。
我的老家在四川省川北的一个农村里。小时候随母亲去外婆家,那时没有车,走山路,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途中要过两道山谷。四川话说:爬坡上坎,真是贴切!其中有一道山谷的底部有一条小溪,一座孤独的平石桥从它上头横跨而过。这里是外婆生活的村子里的人们去镇里赶场的必经之路。逢场的那天,打空手的,背粮食的,卖猪仔的,送娃娃的,那么多的人都从它身上踏过,想来也是热闹的很。我说它孤独,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在这座桥上遇到过熟悉的人,就算遇到了也是一些母亲的旧识,与我并不相干。过了桥就上坡了。杂草丛生的石板路顺着懒懒坦坦的山体往上,有些石板已经只剩下一只角在外面了,其他部分早被过路的人踩进了泥里。再往上走,绕过一块巨大的落石就是一片桔梗花田,这样的情形颇有些“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呢!
桔梗的花期比较长,整个夏季都开,但也有一些长势较慢的秋天才开花,那时候,花田里的杂草已经失去水分开始变黄,不是深秋里那种死气且还泛着黑霉斑点的颜色,而是在太阳底下散发出金属光泽的金黄色。每逢在桔梗花期去探望外婆,我总要央求母亲在这里歇息,她答应我的请求多是在傍晚回家的时候,一旦得到她的允诺,我便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花田里。桔梗花多为五瓣,未开花时花瓣边缘长在一起,给花蕊建起一个密闭的温室,拿手一捏,花苞“啪”的一声就裂开了,我觉得好玩得紧!有人把桔梗也叫僧帽花,出于好奇,我曾找遍所有僧人所戴的帽子的样式也没见过与桔梗花苞相似的,看来僧帽花这个名字是没什么道理的。
盛夏傍晚的太阳一点也不柔和,不一会儿额头和鼻尖就满是细密的汗珠,而我沉浸在这捏花苞的乐趣中却丝毫不觉得热得难受,不停在花田里钻来钻去寻未开的花骨朵儿,一直到不远处的母亲呼喊我的声音中开始夹带愠色,我这才一步三回头慢吞吞的从花丛里出来。当天晚上我的梦里,必定还是那大片桔梗花田。
这样的情景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但那片花田始终在我脑海中徘徊萦绕。我多想再去走走那条山路,去看看桔梗花经历了这么些年岁后是否还在山谷里默默的开放,等待着另一个顽劣稚童与她邂逅。

dongzi 发表于 2021-6-2 16:21:28

当天晚上我的梦里,必定还是那大片桔梗花田。
娓娓道来,着实让人感动。
欣赏美文

zj66 发表于 2021-6-2 21:34:48

写得不错,点赞。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山谷里的桔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