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人”视角看近代中国
□ 李钊 （书评人）沈从文的作品单纯而厚实，朴讷又传神，具有浓郁的地方乡土色彩，凸现出乡村人性特有的风韵与神采。诸多专家学者从沈从文的文学作品、传奇经历、人际交往乃至个人情感等方面进行研究，著述颇丰。而孙德鹏的《乡下人——沈从文与近代中国（1902-1947）》不同于从生平出发的人物立传，书中从沈从文自称“乡下人”的人生经验切入，延伸至当时中国乃至世界的文学创作理念和思潮涌动，从细微之处探微掘幽，以宏大视野呈现出近代中国的思想演变和整体景象。
作家的创作无法摆脱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在沈从文所处的年代里，达尔文和进化论对中国文化界和思想界的启蒙和冲击十分巨大，如严复、康有为、梁启超等仁人志士看到改变旧中国面貌的希望，地方执政官的理念也微妙地体现着进化论的某些观点。而在固守传统者看来，进化论是传统不可接受的。进步与落后之间进行着激烈的碰撞，思想理念的争锋持续不断。顺着孙德鹏的分析解说，从沈从文个人经历中不仅能看到身处“进化”、变革洪流中，个人命运的浮沉和当时思想文化界的状态，更能透过其作品描述的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下人”和城市文明塑造的强者形象的对比中，看到潜藏着的、远比思想论战更为生动具体的细节，于深深浅浅的文字里一瞥近代中国浓缩的景象。
“乡下人”是沈从文自身经历的投影，也是其思考近代中国问题的意象。沈从文从乡下走进城市寻求梦想，北漂之路并不顺利，晨报主编甚至当众撕毁他的稿件。从乡下人到城里人的身份转变让他几度迷失自己。跟当时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有对乡下生活的无限怀想，也有来到城市后的迷惘和不适应，各种差异带来的孤独感藏在长长短短的文字里。而他身上折射的是当时“乡下佬”的生存和精神困境。幸运的是，在湘西和沅水的生活经历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的创作，社会上普遍对“乡下人”身份的蔑视更刺激着他强烈的创作欲，促使他用一支笔跨越城市和乡村之间那一道分明的界限。成为大学教授和知名作家后，他开始思考如传统价值观存在的缺点等问题。固守“乡下人”本心的他避开时髦理论，真正把乡下人的生活植入历史记忆。
文学研究的意义就在于思维的碰撞和观点上的探讨。对于《沈从文传》作者金介甫的诸多观点，孙德鹏深为赞许。他多次引用金介甫的论述，但这并不代表对其观念的全盘吸收。他对金介甫把沈从文作品的乡土特色与新文化运动的反儒家立场等同起来，只看到文化焦虑、民族焦虑的激发，而忘记了沈从文作为一个作家的“天才型”等提出了全新的见解。他以辩证区分、破立结合的方式，通过对照、剖析、探寻、发掘，让我们更好地通过沈从文成熟与不成熟的作品，了解隐藏其中的更全面、真实的沈从文和近代中国。
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诚如沈从文所说：“乡下人经历的，就是中国经历的；乡下人失去的，也就是中国失去的。”一部《乡下人》不仅让我们更好地读懂沈从文其人其书，也让我们更深刻地认知近代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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