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期望他们从危险的地下室上来（组诗）
地下室要有挖机
长臂伸向纵深
要有泥头车
运走土的骸骨
要用动词替换名词
量词替换形容词
一座地下室
空，空
如也。百千年之后
它是一处被挖掘出来的遗址
两种叫早的声音
小县城的清晨
叫醒我的是鸟鸣
远山起伏它们
长调一样的回音
在深圳前海的建工苑宿舍
取而代之的是蛙鸣
它们那么急促
如入夏后的节奏
两种叫早的声音
水火不容
在我的身体里交战
而我想拍死这城市下水道的蛙噪
永久认领
久违的长调
塔吊2号
修理粉刷一新的
铁骨头
一节一节拼接组装
先是脚
从地底下站起来
然后才是大臂
360度旋转天空
这个新生的巨人
可以托举太阳
揽月摘星
还可以拔高身躯
越过城市的楼群
放牧天际的白云
自诩无敌的时候
它看见了它的兄弟
——塔吊1号
比它站在更高的高处
地下工作者
在被机械掏空的大坑里
有一批地下作业的工人
破桩，砌砖，拆撑
支模板，扎钢筋
铺置防水卷材，浇捣混凝土
在冲出正负零之前
他们蛰伏。像一批
地下工作者
也有个别走不出地下室的
或被塌方，高坠，架体垮塌
匆匆抹去了姓名
这么看，他们多么像
地下工作者
搅拌站的年产量
一百万立方的年生产量
相当于把一座1000米长
50米宽，20米高的山
搬到城市里
福永码头有二十多家搅拌站
约等于从外地搬来了
二十座小山
我不知道
深圳有多少搅拌站
广东有多少
全国有多少
这么多年
我们都在诗文里
重复使用一个词语
山河无恙
人间正午
左边，混凝土输送泵
右边，钢筋调直机
用它们巨大的轰鸣声
左一耳光，右一耳光
狠狠的抽打我
这是人间正午
窗外
天空湖蓝
白云游泳
我在3平米的控制室
免费汗蒸
我期望他们从危险的地下室上来
我期望他们快一点
再快一点，从危险的地下室
赶快上来
但同时我又担忧
他们从正负零开始
迅速的一层一层爬高
越爬越高
我不担忧这首分行诗
墙体一样倒下来
方块字不会牺牲
将它们重新排列，或许更出彩
我担心他们身在高处
不胜寒暑。或踏空天空
飞过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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