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筒子楼
岁月深处的筒子楼罗丹
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四口,来到盘江这片蕴藏着黑金的土地上。他成了一名奋战在采掘一线的煤矿工人,我们,成了盘江子弟。
刚到矿上时,没有房子住,父亲就带着我们住进了离矿井较近的临时房。说是“房”,其实就是几根木桩搭上几块破旧的牛毛毡形成的窝棚。几平米的窝棚里,用从老家带来的几个箱子平摆着,再搭上几块木板,铺上一层床单,就成了我们的“家”了。夜里一家人卷缩在木板上,腿都伸不直。父亲在窝棚的边上挖了一条排水沟,防止遇到下大雨的时候,雨水不会倒灌到“家”里来。但是牛毛毡怎么能抵挡雨水,雨水每每都是顺着缝隙处直接光临窝棚的。看着满地接雨的瓶瓶罐罐,父亲总是笑着说:“没事,以后我们搬到楼房里就好了。”
矿区四面环山,一条泥巴路从镇里蜿蜒地连接着矿区,矿井附近除了几家像我们一样住在简易窝棚里的矿工,大部分的工人都住在矿上的筒子楼里。三栋筒子楼紧挨着,下面有一块空地,矿上的工人们把空地打平,两边做了篮球架,成为大家空余时娱乐的场地。空地也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游戏乐园。每天吃完饭,我就带着妹妹到空地里找小伙伴们玩。记得有一次玩捉迷藏,我偷偷看着小伙伴们藏进了筒子楼里,自己也跟了进去。一排楼梯上去,是筒子楼的第一层,两边是两条长长走廊,顺着走廊走进去,每隔几米就对应着两扇木门。空格的地方堆放着炉子和杂物,很黑也很拥挤。但对于那时的我,筒子楼,是多么宏伟的建筑啊!
我无数次幻想着,父亲带着我们搬进筒子楼里,然后我和妹妹在楼口快乐地玩耍。
真正搬进筒子楼里,已经是三年后。那天父亲兴高采烈地回来,说是矿上对调走和辞职的矿工进行清点,把筒子楼的空房腾出来,分配给在职的工人们居住。父亲带着我们去看分的房子,钥匙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看见,父亲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一家人把房子收拾了一番,父亲用玻璃把之前碎了的玻璃窗修补好;母亲把新换的玻璃窗擦得亮堂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屋子里,也照亮了我们一家人的希望。母亲在新家里摆了一张大床,铺上软和的褥子,我和妹妹高兴的在柔软的床上蹦跶嬉闹,父亲看着我们,哈哈哈地笑。我们一家人,终于告别了那段住牛毛毡房的艰苦日子。
我们在走廊里捉迷藏、在楼门口抓石子,只要站在楼道里喊一声,整栋楼的小伙伴都可以听到。大人们的邻里关系也很融洽,虽然每家的生活条件都不太好,但是不论谁家做什么好吃的,总会拿一些分出来,给左邻右舍品尝。楼里是没有自来水的,母亲总是一大早就到楼下的水房去挑水,记得家里有一个水泥做的缸,母亲每天都要跑三、四个来回,才能把缸挑满。一天的洗菜、做饭全指望这一缸水。水房里的水只够供应生活用水,每天都是按时开放的,洗衣服的话就比较困难一些。离筒子楼大概三公里的山后面,有一条小溪,遇到没水的时候,大家就会把脏衣服背到小溪边去洗。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周末不上课的时候,经常约着一起,用竹筐背着一家人的衣服去那条小溪。早上大家就在溪边洗衣服,边洗衣服边互相调侃打趣;中午太阳出来了,就把衣服搭在山间的树枝上晾着;剩下的时候,就是我们漫山遍野地跑,去树林子底下找蘑菇、去小溪里抓蝌蚪、去山路边上找野菜。一天的光阴,就是这样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过去,多么快乐充实的时光。
筒子楼里很黑,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感染着烟火的气息,白色的墙面早已看不到,每一层都被黑黑的煤灰笼罩着。本就不宽敞的楼道里,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几个煤炉,还堆着一座座像小山一样的煤堆,让整个楼道看起来更加拥挤。每次一到做饭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们都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在狭窄的走廊上煮饭、炒菜。尽管这样,沿着走廊的每一个狭小的格子里都是一个家,矿工们在这个属于他们的格子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演绎着不同的故事,留下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后来,随着盘江的不断发展,矿上对改善职工住房条件的力度不断加大,一栋栋高楼在盘江各矿区拔地而起,我家,当然也搬进了真正的楼房里。不是一条楼道的小格子,而是两室一厅的三居室;不再需要母亲到水房去挑水,家里厨房、厕所都是改造好的自来水管,阀门一打开直接就可以使用,洗衣服再也不用往山里跑。
筒子楼留在了老矿井,也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前些年,几个儿时的玩伴回来,想到老矿区走走,看看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正好我也不忙,便陪着他们一起回去看了看。那天,看着那三栋紧挨着的筒子楼,再也没有了儿时的宏伟,甚至多了一些凄凉。楼前的空地上,篮球架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像一个沉睡的老人,不愿被人打扰;现在的筒子楼里没有人住,空旷寂静是岁月留给他最后的标签。
前些天,偶然听同事提起:“老矿区的那些旧楼,要拆了。”时光荏苒,随着发展的脚步,筒子楼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消失在矿区的发展进程中。时代在进步,生活在盘江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了稳定的收入,过上了有品质的生活。因此,牛毛毡“窝棚”、筒子楼,注定要给有品质的生活让步。
作者简介:罗丹,女,中共党员,贵州盘州人。六盘水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盘州市“文运盘州”文学沙龙成员。作品散见《劳动时报》《六盘水日报》等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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