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润在文学中 蒋碧秋
12岁那年，我斜背蓝布书包，走进“天府边城”五凤溪北端的临时学堂---关圣宫。被开辟成阅览室的主殿刚将大门洞开，同学们便蜂拥着争抢为数不多的图书。错过了连环画，我拿起一本泛黄的《边城》。那满篇的文字有太多不认识：傩送的“傩”，茶峒的“峒”，碧溪岨的“岨”，缆绳的“缆”……黄口小儿，无意体会文学的真味。渡船、白塔、虎耳草、爷爷、翠翠都遥远得毫无关联，唯独喜欢书中那条狗，将近岸边，竟能口衔绳子拖船拢岸。要是我也有一条这样的狗那该多好！
年岁转眼俏立豆蔻梢头。倚靠在家乡吊脚楼的木窗前，我再次阅读《边城》。作家沈从文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才酝酿出不可言说的温暖？是什么样的歌声能让翠翠的灵魂飘浮起来？那个“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的人最后将如何选择……
行走在五凤溪，看沱江水无语东流，摆渡人在两岸来来回回，此情此景，多像湘西边境那个溪流如弓背的小山城。依山而建，沿水而筑的街巷，多像茶峒贯穿码头的河街：一样有饭店、杂货铺、油坊、罐锅铺；一样涨水时就骤然展宽的河面；一样上下船货物由脚夫挑抬；甚至，我也有了一条可爱的狗；端午节，也像翠翠那样挤在人海中看划龙船，抢鸭子。黄昏照例温柔、美丽、平静，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了点儿薄薄的凄凉”。
数年后，准备大学毕业论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谈谈那部浸润过我青葱岁月的小说---《边城》。洋洋洒洒的文稿里，满是我对作品庖丁解牛般的剖析。
再后来，按部就班的工作与生活马不停蹄，《边城》里那“为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淡了；那“两山竹篁里叫得使人发松的竹雀”哑了；翠翠那双“清明如水晶”的眸子暗了；也不再对“眼眉秀拔出群，一望即知其为人聪明而富于感情”的傩送痴迷。但午夜梦回时，幽居的文学偶尔还是会跳出来，忧伤地美几回。
不觉间，人生的舢板划入了天命之年的河心。《边城》里爷爷的话时常响起：“日头没有辜负你们，你们也切莫辜负日头”，不甘平庸的精神追求，终于将我的文学梦重新唤醒。
后来，机缘巧合，我创作了一部当代“翠翠”的小说，这篇中篇小说就是《边城雨》。《边城雨》以五凤溪为背景地，而我荣幸地成为了小说中“书英”的人物原型。“书英”没有想到，她走进了一本书，走出了《边城》翠翠的结局；翠翠没有想到，她走出了一本书，近百年之后，因《边城雨》的续接，她的故事在蜀地边城五凤溪，又以文学的形式复活。
回望我与《边城》《边城雨》的交集，这份浸润在文学中的美好漫长而神奇。冥冥之中，似乎应验了沈从文先生的那句话：美丽是平凡的，平凡得让你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美丽是平淡的，平淡得只剩下温馨的回忆；美丽又是平静的，平静得只有你费尽心思才能激起她的涟漪。 浸润在文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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