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情味 □米丽宏
雪落大地,日短天寒。好似只是一转身的功夫,我们便旋到了一年的尽头。步入腊月望见了年,腊月,是一年十二个月中最健壮扎实的根。腊的本意,是年终总祭——祭拜祖先和神。在先人看来,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山川湖海、禽兽鳞虫、草木菌苔,全是神灵。一年到底了,把神祇们请来,好酒好肉招待,这就是“腊”。
这一祭,令人觉出人间的敬畏,腊月的庄重。
一过腊八,忙,就成了腊月的主旋律。掸尘清扫、赶集采买,蒸煮烧炸,紧紧张张,忙忙活活。每天的日程,都是扳着指头计划出来的。尽管忙得热气腾腾、锣鼓铿锵,我还是想做几件有情味的事。这几件事独独腊月做,才最有意思。
一是,走进冬山,去踩踩野雪。
腊月,温度抵达了一年最低点。一两场雪后,群山白头,像严肃的老人家。山尖山洼里,腊雪,质酥,莹洁,踩上去,扑簌簌,咯吱吱,沾人一脚白。柿子树顶雪,像老头鹤发童颜;酸枣树佩雪,如小女人清丽淡雅;松柏覆雪,翠青洁白,是古风荡荡的修行者;白杨树呢,亭亭戴一头一臂的雪,多了一种仙气,世外仙姝般不带尘埃。
更妙的是,走在覆雪山间,有种通彻天地的奇妙体验。“虚室生白”,雪野,何尝不是阔大的虚室呀。简洁,丰富,一片苍茫,况说空气,连时间都静止了。喳喳喳,鸟叫声啄破寂静一道缝,旋即又被冷硬的空气,缝合上了。
这岁月中难得的一片白,收藏了,以沃灌心苗萌芽,春暖花开。
二是,年底下,回老家赶年集。
买什么呢?也许,会闲闲买一疙瘩水仙、两尾红金鱼;也许,啥也不买,就沾一身热气腾腾的烟火气。集上走一走,看商家的摊位,五花八门,这边,肉鱼禽蛋水果花,衣帽鞋袜诸零杂;那边,胭脂水粉擦脸油,刷子笤帚清洁球;紧邻是,对联灯笼和年画……那满堆的货,那汹涌的声浪,错杂的色彩;那卖者手里攥一摞票子,如同一沓薯片;那买者,价也不问秤也不看,不停地指着这个那个……
但愿,新冠疫情彻底熄灭,让我们拥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烟火腊月,好好享受暖色新年。
三呢,挥笔舞墨,手写两联春吉祥。
当年在乡下,我算是村里一个不太及格的女秀才,四邻八舍的春联大多是我贡献的。那时,逢腊月底,我收拾笔墨开了场。邻家一位古稀老人会带了小碟子过来帮忙,他研墨、裁纸,爱人帮着抻纸,把写好的对联,晾到院子里。常常一写一整天,满院满屋都是红彤彤的吉祥祝福。虽然笔法稚嫩,但鲜艳红纸、乌黑墨汁,笔走龙蛇,酣畅淋漓,确实挺美的。
如今,县文化馆每年都在腊月二十五年集上义务写春联,这真是最美的年味。若疫情不起,热闹重现,我就去参加写春联活动。万一活动取消,我就在阔大的书桌上,铺开红纸,挥洒笔墨,回味一下充满创作之乐的腊月情味。
腊月,是十二个月扎实健壮的根部,是岁月歌咏中亢亮的一节。这等好日子,我还想驱车踏山雪、赏冰瀑,看山溪凝成了躺着的白蜡烛;回深山小村,帮小姑姑牵黑驴、套碾子,让它一圈圈拉着碾子轧糕米;我一边掌箩筛面粉,一边跟小姑姑说着这样那样的家常事……
腊月尽头是新生,那簇新新的日子,应该以一怀别致的腊月情味,来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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