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酒三田漾 杨静龙
《工人日报》(2022年02月13日 03版)沿河一长溜村舍,约略五六十栋,大多是两层楼,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建筑。
村妇们三三两两,在河埠头洗刷衣物。微波粼粼的河面上,漂来一蓬水草,几只鸭子竞相争啄,嘎嘎的欢叫声打破了冬日乡村的宁静。
在小河与屋子中间,是连成一片的水泥地,宽七八米,从村东连到村西,说是村道,是晒谷场,也是各家门前院子。
这是我朋友潘文泉的老家,太湖南岸一个普普通通的水乡小村,在湖州城东北三十里外。村内有一只水泊子,叫三田漾,村庄即取其名,叫三田漾村。江南人精细,水泊子大者叫湖,小者叫塘,不大不小的叫漾。三田漾涝时蓄水,旱季供水,几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像飘出去的风筝线把浩渺的太湖拉到了身边。稻田,河港,水漾,略显冷清的村落,远处欣欣向荣的工业园区,构成一幅现代江南农村的奇特景象。
潘文泉才华横溢又古道热肠,听说我要买土烧酒,就陪我们来到他老家。不一会,他抱着一坛土烧酒,吭哧吭哧从农户家里出来,我和同行的两位朋友谢根林、黄其恕见状连忙上前搭手,几个人七手八脚抬上车去。酒坛小半人高,坛口用水泥封着,50斤土烧酒,加上坛子,总有六七十斤重吧?
村民们围拢过来,有人撒了一圈香烟,就热闹了起来。
一个有酿酒的村庄,自然是有话题的。
潘文泉的姐夫站在一群人当中,我说:“去年到三田漾买酒,你请我们吃饭,喝的是你家酿的存放了三年的土酒,口味真好。”
对方笑道:“是吗是吗,我们可是正宗的三粮液么。”
“我们三田漾的三粮液,都比得上五粮液了……”潘文泉接过去说,口气中满是自豪。
旁边的村民解释道:“三田漾的土烧酒用高粱、小麦、稻谷三种粮食做原料,所以叫三粮液。”
人们都笑了起来。
一幅画面在笑声中浮现在我眼前。晒谷场上,高高竖着几台洋铁皮的酿酒炉,村民们坐在炉前矮脚凳子上,往炉膛里添着柴火。炉子上端是发了酵的高粱、小麦和稻谷,热气腾腾,发酵的粮食蒸熟后的甜香味扑面而来。一根细细的软管子从炉底一端伸出,下方是一只收口很小的大肚子酒坛。一汪清流从管子里淌出,淅淅沥沥,落入坛里,纯粮酒特有的迷人芳香随之四处飘散,带着酒香的云朵在三田漾上空徘徊,醉了一般……
那是去年秋天我来三田漾买酒时看到的一幕,今年却是没看到村民们在自家门口土法酿酒的场景,也许是过了时节,也许是因为疫情,我没有问。
“你们也种高粱吗?”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江南农村多种水稻,小麦也偶有种植,但种高粱的并不多见。村民们却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说,我们也种高粱,种高粱就是为了酿酒。
看起来,三田漾人酿酒已经有了情怀,他们醇造的三粮液除了自己喝,逢年过节作为“好东西”送亲朋好友,不是有人求托,一般并不出售。这么说来,我这是沾了朋友潘文泉的光了。对于像我这样爱酒的人来说,开车到郊外买一坛两坛土酒,形式已经远远大于内容,乡愁超过了酒香,可谓“沽酒客来风亦醉,卖花人去路还香”。
潘文泉的老父亲九十多岁了,身体硬朗,独自住在三田漾的老屋里。
当我们走进这栋五进深的狭长老屋时,老人正手脚麻利地剁着一条新鲜的鲢鱼,灶头上放着几只酒瓶。我想老人肯定也是一个爱酒之人,一问,果然平时喜欢喝一盅自酿的三粮液。
车子在浓浓的酒香中驶离三田漾,经过邻村一排粉墙黛瓦的村舍时,谢根林指着其中一间说:“喏,那就是我家的老房子……”他与潘文泉早年隔漾而居,也是一个喜欢喝几盅的人,黄其恕打趣道:“三田漾养育了你们两个文人,也培养了一大批酒人,哈哈……” 三粮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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