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刘玉凯
师傅进来的时候，小武就看到了，师傅的脸色很难看。师傅的脸色很久都没有难看过了。小武记得，上次师傅脸色难看还是因为工程队里的一个同行不讲信用，本来说好了那天一起去干什么活儿，但那同行失约了，而且没打招呼，害得师傅没完成那天的任务。师傅说，还是男人吗？那次，小武专门给师傅买了一瓶二锅头，一路喝下来，师傅的脸色才慢慢好转。师傅说，一醉解千愁啊。
其实师傅并没有醉，小武知道师傅的酒量，跟师傅出来干活的时候，师娘还嘱咐小武，少让师傅喝酒，小武拍胸脯说，这任务就交给我了。小武虽然这样说，但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师傅有一点好，从不喝醉。师傅曾告诉小武，干泥瓦匠，醉酒是最忌讳的事情。师傅虽然能喝，但是却从不让小武喝白酒，师傅对小武说，师傅年纪大了，你必须保持清醒。
所以小武一直保持着清醒，这么多年下来，师徒两个似乎也有了某种默契，建立了深厚的情感。
小武凑过去，师傅却给了他一个背影。小武转到师傅的正面，师傅的眼皮依旧不抬，好像没看见小武的存在。
小武默默地看了师傅一会儿，然后把饭菜都摆到师傅面前的桌子上，又从床底下拿出半瓶二锅头。小武做得有条不紊，就像他砌砖墙一样，看着让人舒服。
小武看出来了，师傅是不想跟自己说话的。小武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干脆也不说话，躺在床上，拿出本杂志，无聊地翻看起来。
师傅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吃饭，他没有动那半瓶二锅头，这倒是让小武多少有些奇怪。
师傅吃着饭，小武却打了一个盹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师傅已经不见了，屋子里的灯依旧亮着，碗筷也都收拾了，看样子师傅是出去了。
小武拿了手电筒，但外面的月光很亮，似乎用不着。小武屋前屋后地找了一下，没有师傅的影子，他又跑到简易的厕所那里，里面也没人。这就怪了，小武站在那里，思前想后也摸不着头绪，师傅这是唱的哪出戏啊。小武回屋子里又躺了一会儿，依旧不见师傅的身影。小武坐不住了，他跑出来，又看了看其他的简易宿舍，那些宿舍大都黑了灯，大家都进入了梦乡。
小武返回屋子，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屋子的变化，就在他失望之际，他忽然发现师傅的工具都没在。师傅去干活了？小武似有所悟地穿上衣裳，然后奔向工地。
师傅果然在工地，小武看到自己白天砌筑的那面墙都被推倒了，师傅正在重新砌筑那面墙。
师傅。小武喊道。
师傅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了一眼小武，又低下头干起来。
小武也加入了砌墙的行列，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把墙重新砌起来，是唯一的目标。
活儿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小武终于忍不住把师傅手里的工具抢过来。师傅，你歇一会儿，剩下的活儿，我能干好。
师傅抬头看了小武一眼，在月光的映照下，师傅的额头都出汗了。
师傅听从了小武的建议，自己找块砖坐下来，他默默地点起一根烟，青烟起处，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发现，小武干活的样子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只是有时候还有点毛毛躁躁。小武砌的那面墙是他收工的时候发现问题的，砖缝大，砖也不在一条线上，显然小武急于求成了。
师傅第二根烟抽完的时候，小武的活儿也结束了。小伙子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师傅，我们回去吧？
回去。师傅站起来，拍拍小武的肩膀。
师傅终于说话了，小武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挽了师傅的胳膊。
月色，清辉，四下里寂静无声。 月色，清辉，四下里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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