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添沉香
不觉已至大寒，寒尽春生，春天就近了。趁闲在家里收拾杂物，柜子里除了书还是书，角落里除了报纸还是报纸。别人家的孩子有没有王位可以继承、有没有矿可以经营我不关心，因为我只有书籍可以传给儿孙。借机把在报刊发表的文章整理在一起，一个半人高的箱子装得满满当当，装下了一个写作者的半生辗转。陈年的灰尘在阳光下起起伏伏，我面对阳台慢慢翻阅、品味，回忆写这些文章时的年纪和心境，有时微笑，有时沉思。
十几岁时的文章文体繁杂，小说、散文、诗歌乱箭齐发，无的放矢。文笔如一把毫无雕饰但是锋芒毕露的剑，剑锋上有山河、剑鞘上有傲气，不可砍柴、不可切菜，只可在文字的江湖里横冲直撞、小试身手。
二十多岁时的文章杂文居多，文风像露天烧烤，麻辣鲜香却无甚营养。厨艺蹩脚没关系，好在食材新鲜、口感浓烈，虽然无门无派，但也混得江湖虚名。
三十岁以后试写小说，闯荡江湖积累的一肚子故事成了最好的食材，鱼贯而出的文字渐渐形成了自己的菜系，清清淡淡、家常之味，但是味道尚可入口。
四十岁以后重拾散文，从花团锦簇到洗尽铅华，初看平平无奇，细品滋味万千。最平常的食材经过片切削剁、腌汆炒炖的刀砍斧凿、水深火热，胜在火候老到，更加入木三分。
光阴知过往，岁月添沉香。据说，不管是任何品牌的香水，95%的成分相同，都是水；只有5%不同，那就是各个品牌的配香秘方。文章也是如此，95%的语言淡如清水，5%的词句直击心扉。每一个写作者都有独家秘方，用心血练就的5%体现着对文字游刃有余的驾驭和对生活丝丝入扣的观察。
蒲松龄说过：“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以是知慧黠而过，乃是真痴。”写字谋生，边走边看，原本以为人生很长，走着走着发现花至茶蘼，人生过半；原本以为梦想很近，行着行着骤然失了方向，犹豫彷徨。还没来得及对昨天好好说再见，我们就被裹挟着向前；还没来得及好好年轻，我们就被岁月催老。从年轻时的非黑即白到现在的宽容悲悯，从满眼的星光璀璨到如今的波平无镜，从书房伏案耕耘到厨房烟熏火燎——山河远阔与一碗烟火不过隔着三十年的距离。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人到中年最大的自律，是不诉说沧桑的自尊，是不裸露伤口的自矜，是学会自己撑伞的自律。除了朝夕相处的亲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无论你是炫耀欢喜还是抱怨叹息，更怕的是交浅言深，惹人生厌。
纵有三千烦恼，不如拈花一笑。来来，我们伏案写文章。文字是最乖的小精灵，它行云流水、解语生香，懂我们的欢喜或是忧愁。来来，我们洗手做羹汤。厨房是修行圣地，五谷杂粮、肉蛋菜蔬如兵法布阵，变幻成源源不绝的养分输入我们尘世的肉体，养身又养心。人有定数、水无常形，我们无法测知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但是我们能做到让自己在变老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更好。
慢火轻炖红尘百味，把山河辽阔慢慢煎熬出一碗人间烟火。在大寒喝下这碗暖心的汤，愿酷冬少凛冽，新春添和风。
□温培雅 散文，从花团锦簇到洗尽铅华，初看平平无奇，细品滋味万千 纵有三千烦恼，不如拈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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