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小鸡 □高秀花
小时候，我跟着嫂子孵小鸡的经历，至今难以忘怀。第一步是买鸡蛋。到周围村里去，看见谁家养公鸡，就入户去买鸡蛋。因为公鸡授过精的 “公鸡蛋”才能孵出小鸡来。一次买回的鸡蛋有二三百个，放在睡觉的土炕上。炕上垫麦秸草，草上放席子，席上铺被子。鸡蛋放被子上，床单围着，上面再盖被子。开始时，鸡蛋是凉的，盖两层被子。锅灶里烧柴火，烧到炕上有点烫手，鸡蛋才慢慢热乎，夜里炕凉了，就烧火加温。那时没有温度计，就把鸡蛋贴在腮上，感觉热乎乎就好，不能太凉太烫。每隔两三个小时把鸡蛋翻一次，往四下里扒，中间腾出来，边上轮到中间，鸡蛋这样热得均匀。晚上更辛苦，炕前放张床，人在上面睡，睡一小觉，起来翻一遍，还得烧火加温，就像伺候月子。
第四天，晚上借着灯光，左手拿鸡蛋，右手遮灯光，把鸡蛋转圈看，能看到里面的故事。鸡蛋里有一只眼睛，周围有血丝，来回转动，血丝可能是血管，两只眼睛只能看到一只，可能是两只眼睛并排的缘故。少数鸡蛋，里边很亮，没有故事，说明不是 “公鸡蛋”，就拣出来，赶集卖掉。
七天时再照，鸡蛋里边长了黑乎乎的一道，眼睛就不那么清楚了。十四天，里面几乎全是黑的，只有两头稍亮。有的鸡蛋二十天，小鸡就在蛋壳里叽叽叫，声音很小，急着出来。二十一天，手摸鸡蛋，里面又叫，眼看着小鸡用嫩嫩的嘴巴啄蛋壳，啄开第一口，叫声更清晰了。得歇好一会，再啄第二口，第三口……凿开鸡蛋壳半圈，它的头和脖子一伸，小爪子一蹬，跳出来了。歇一会儿，绒毛干了，慢慢站起来，打量四周。就这样，一个一个，炕上的小鸡越来越多。
看到幼小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可爱可亲，付出的辛苦瞬间都消散。孵出的小鸡一批接一批，只要炕上倒出地方，再买上鸡蛋，一直孵到芒种收小麦。孵出小鸡，挑着去卖，走遍附近各个村庄。
五十年后，上小学二年级的孙女千藻放寒假从北京回到高密老家，我和她一起背乘法口诀，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一起喂羊、喂鸡、喂小兔，还有孵小鸡。
为了让小孩子知道小鸡怎样从鸡蛋里长出来，我买来50枚 “公鸡蛋”，启动孵化流程。白天给鸡蛋翻身的时候，让千藻来做。她把手放在鸡蛋上往一边一摩，鸡蛋就滚动着翻了个。一个又一个，她都小心翼翼、聚精会神。每天我都让她翻鸡蛋，我在一边看着，翻完再给鸡蛋盖好被子。她很感兴趣，也很开心。
后来，我们陆续看到鸡蛋里长了两只眼睛、出现黑影子、黑色逐渐充满蛋壳……千藻亲眼看到小鸡啄开第一口蛋壳，喘口气，再啄一口又一口，直到挣脱温暖小天地，它抖抖脑袋、抖擞精神，跳出来。首批八只小鸡，有黄色的、红褐色的、黑色的，毛绒绒，很有趣。我们煮了小米，用羊奶或牛奶煮，小鸡吃了不生病，长得快，毛色好。千藻亲手喂小鸡，在地上铺报纸，引着小鸡跳上报纸，盘子里放米，小鸡围来吃，吃完饮点温水，一天喂三四回。喂到春节，小鸡长到像鸽子一样大了。
小孩子全程见证和参与这个过程，很有获得感与成就感。现在千藻长大了，问她这个事，她想起奶奶嘱咐她在炕另一头睡觉时要小心，不能压着鸡蛋，她很听话，睡着也不乱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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