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gzi 发表于 2022-4-13 09:51:23

辛辣往事 查世霖

“辛”就是辣。 “贵州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四川人怕不辣。”我们从小就尝试吃辣。

对于我们贵州、四川的人来说,“没有辣椒,吃肉都不香”。我们戏称辣椒为“辣肉”,取其“辣与腊”谐音,辣肉---腊肉。别人问:“你家今天吃啷子菜?”被问的人笑答说:“辣肉!”那就是没有菜吃,只有辣椒拌饭。过去,我们家的餐桌上,青菜、白菜“打蘸水”,是一年四季的主要菜谱。甚至青菜白菜都没有,饭熟了,放一勺盐,加一点辣子汤拌饭,一样吃得饱饱的。

我的童年时代,每餐吃的大多是两掺饭或者净包谷面饭,辣椒水拌这样的饭,颜色红红的,很养眼;吃起来也令人胃口大开,爽极了。不过,吃的过程中,得狼吞虎咽。细嚼慢咽,中途停顿的话,那就辣得不行。辣得双脚跳,辣得眼泪婆娑,嘶哈嘶哈的,话都说不出。辣急眼了,即便勉强迸出一句话,也是“辣死我了---!”大人看了着急,赶紧拿起葫芦瓢,从石缸里舀半瓢水递过来,企图用水的冷劲镇住辣子汤的辣,一边心疼地嗔怪:“哪个叫你拌那么多辣子汤嘛,饭都红了!还不快点喝水解一解。”喝水只能暂时缓解,把水吞下去以后,冷劲一过,口腔里火辣辣的感觉更甚。辣得脑瓜子嗡嗡的,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恨不得在地上打滚。这种状况可以持续几十分钟。辣劲过后,人好像劫后余生,几近虚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随后却又全身通泰,通体舒坦。下一顿照吃不误。不是不长记性,而是我觉得每顿饭不经过那么一回“火辣辣的折磨”,就“食不甘味”。

在我们老家,自家人平时吃饭,不用谁给谁添饭,却要往蘸水碗里添辣子。比如我家,半碗蘸水端上桌,我们哥儿四个争先恐后地夹青菜或白菜到蘸水碗里打蘸水,我们称之为“牛打滚”。水牛在烂田里滚稀泥巴或在水中“滚水”降温时,它翻过来覆过去地滚,不把全身上下都滚得湿透或者沾满稀泥巴,就觉得不够尽兴,这就叫“牛打滚”,尽情尽兴的意思。 我们夹菜去蘸水碗里打蘸水,也仿照“牛打滚”,你“滚”一箸菜,我“滚”一箸菜,我们哥儿四个三下两下,就将半碗蘸水蘸完了,饭却还没有吃饱。于是,母亲只好又往蘸水碗里添加辣椒面,再“造”蘸水。一顿饭,得添那么两三回辣椒面才够吃。父亲抱怨说:“你几个少蘸点不行咹?吃辣子像吃饭一样,光吃辣子都要遭你几个吃穷哟!”母亲抢白他道:“就算吃不起肉呐嘛,娃娃们多吃点辣子,你也说?!”

舂辣子用的是盐碓。盐碓又称为研钵。早先的盐钵是一种打制石器。碓窝只有漱口缸那么大容积。研钵棒则有很多种,各家的不一样。后来出现了一种生铁浇铸的研钵,研钵棒也是生铁的,像短而粗的打鼓锤。这样的研钵是模子里浇铸出来的,形制统一,堪称制式。我家的研钵棒有三根:一根是一截断掉的炮杆(打炮眼的钢钎)的残余部分;一根是尺把长的圆钢;后来,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短粗的、大黄瓜状鹅卵石,那是很独特的原生态研钵棒。那鹅卵石长约二十五厘米,直径大约七八厘米,放在盐碓里,很般配,用了很多年。那些年月,每一餐开饭前,都要现舂辣椒面“造”蘸水。用盐碓舂辣椒面,发出沉闷的“嘭嘭”的钝响。舂辣子的人被冲激起来的辣椒微粒刺激得大声打喷嚏。邻居一听盐碓响,就说:“他家舂辣子了,要吃饭喽---我们家还‘冷锅冷灶’的,没引火嘞!”“舂辣子”就意味着开饭在即。

现在,物质条件好了,过去那种以辣为“菜”的膳食状况,已经成为历史。虽说贵州、四川人“无辣不欢”,但是,辣椒毕竟只是调味品,而且它是一柄“双刃剑”:适量食用,可以让人胃口大开,还可以祛湿、驱寒;毫无节制地食用,则会刺激肠胃,容易上火。把辣椒当“菜”吃的情形,乃是局限于当时的物质条件,不得已而为之。而现在的“辣”,是“锦上添花”。当辣椒成为生活的调味品,而非“主要菜肴”时,说明人们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愿我们的生活“五味调和”,而不只是苦辣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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