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gzi 发表于 2022-9-21 08:37:01

【写作课--901】舒芜:简单是文章的最高标准(上)

来源: 211写作课堂

    ●舒芜

    周作人写了一辈子文章,讲究了一辈子文章,晚年提出了他论文的最高标准:简单。他说:“简单是文章的最高标准,可是很不容易做到。”这是一九四九年说的。一九六四年他又说:“从前看纳思菲尔的英文法和作文,还记得他说作文无他巧妙,就是要‘简单’。”可见他这个观点,是学生时代受了外来影响而萌生的,成为他自己的观点,坚持到老。

    这个“简单”其实很不简单,正如周作人自己说的:“简单这个英文或者今义很复杂”。他从多方面论述过“简单”的含义,归纳起来,至少涉及谋篇、立意、手法、意态、丰神五个方面,共有八点内容:一、简短。二、简要。(以上谋篇。)三、真实。(以上立意。)四、剪裁。五、简炼。六、“悭啬”。(以上手法。)七、简静。(以上意态。)八、腴润。(以上丰神。)下面分别论之。

    第一,简单就是简短。

    写文章初学时苦于写不长,会写长之后又苦于写不短,这是许多人都有过的体会。一九五〇年,已经六十六岁的周作人还说:“我想把文章写得短,写得简单明白,这个标准看来容容易易,做去却是烦烦难难,努力好久,才从六百字缩到四百至四百五十字以内,这比较预定的三百字还差得远呢。至于短了而是否说的清爽,是否读了不沉闷,那是笔法与题材的关系,又是另一问题。”(《知堂集外文(亦报随笔)·318·文章的包袱》)关于文章之不易写短,他说得很亲切。但是他说短了而是否说的清爽,是否读了不沉闷,又是另一问题,这意思却不大清楚;短文章之难写,正是难在这个问题上,否则又何难之有?

    于是这就联系到第二点,简单就是简要。

    周作人说:“我平常写不好文章,这便因为我不会得说话。……不能接连的说五分钟的话,把一件事情,一样物事,简要的说出来,话说不好,怎么能写得好呢?”(《知堂集外文(亦报随笔)·596·文法与语法》)这是说,不能得其要,便不能简短。

    反过来,不能简短,也不能得其要。周作人谈他自己的体验很有意思:“个人的经验,要凑几百个字似乎还不难,难的是把握不住,十回有八九过了这关,一不小心便写到千字以上,说也奇怪,愈是字数多也愈是不得要领,结果弄成缠夹二先生的说话,自己看了也不高兴,只好潦草的结束,可是不很便宜的稿纸已经两张糟塌掉了。”(《知堂集外文(四九年以后)·9·写文章三难》)这是说,繁文不足以救不得要领之病,愈繁愈不得要领,只有以简短的标准,严格地自律,方能迫使自己力求得其要领。

    第三,简单就是真实。

    周作人说:“文章要短而且也要由衷,最不经意的通信是个好例。或者也可以说由衷之言与短是相关的,话说得长了,有些免不了是陪衬,虽然在修词法上也是必要,但部分的总是软弱些,那地方就是弱点了。”(《知堂集外文(亦报随笔)·607·短文章》)这并不是说文章凡短必真,凡长必伪;而是说,短易于真,长则难于句句都真;所以,求真当与求短同时致力,去伪当与避长同时致力。

    文章求真,并非易事。周作人说:“我自己作文觉得都有点做作,……我不能写日记,更不善写信,自己的真相仿佛在心中隐约觉到,但要写他下来,即使想定是秘密的文字,总不免还有做作,——这并非故意如此,实在是修养不足的缘故。”(《雨天的书·日记与尺牍》)这里说的修养,不仅是文章写作方面的,更深的意思是自我认识和自我表现方面,要尽力除去各种历史的社会的文化的和其他种种障蔽,不加一点粉饰,还我本来面目,所以这也是一种简单。

    《清华园日记》为季羡林先生读书时日记汇编,出版时面对是否需做适当删减问题,季羡林回应:“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不删,一仍其旧,一句话也没有删。我七十年前不是圣人,今天不是圣人,将来也不会成为圣人。我不想到孔庙里去陪着吃冷猪肉。我把自己活脱脱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第四,简单就是剪裁。

    要以简短的文章,写出世事人情的丰富复杂,自非有剪裁手段不可。周作人说到劳伦斯的《希腊的神与英雄》时说:“简单是文章的最高的标准,可是很不容易做到。这书里讲有些故事却能够达到几分,说大一点这是学得史诗手法,其实民间文学的佳作里也都是有的。例如第四十四节爱与心的故事,内容颇复杂,却那么剪裁下来,粗枝大叶的却又疏劲有致,是很不容易的事。又如关于忒洛亚的十年战争,说起来着实纷烦,现在只用不和的金苹果等三节就把它结束起来,而且所挑选的又是那几个特别好玩的场面,木马一段也抛弃了,这种本事实在可以佩服。”(《知堂集外文(四九年以后)·12·<希腊的神与英雄>译后附记》)说到剪裁,本来也可以意味着细针密线,精镶巧嵌;周作人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专指粗枝大叶,疏劲有致,这才是符合于简单的要求的剪裁。

    但粗枝大叶并非粗糙潦草,于是这又联系到第五点:简单就是简练。

    周作人曾以“精益求精”来释“简单”。他说:“在日本文化上有一种特色,便是‘简单’,在一样东西上精益求精的干下来,在吃食上也有此风,于是便有一家专做羊肝饼(羊羹)的店,正如做昆布(海带)的也有专门店一样。”他还批评中国市场上的羊羹,“已经面目全非,——因为它已加入西洋点心的队伍里去了。它脱去了‘简单’的特别衣服,换上了时髦装束,做成‘奶油’‘香草’各种果品的种类。”(《知堂集外文(四九年以后)·67·羊肝饼》)可见,简练就是要在简单的本色上精益求精,愈精愈发扬其本色。

    精益求精当然不能流于雕琢堆砌,于是这又联系到第六点:简单就是“悭啬”。

    早在一九二六年,周作人批评当时的新诗的一种流弊,就说过:“我总觉得艺术这样东西虽是一种奢 侈品,但给予时常是很吝啬的,至少也决不浪费。向来的新诗恐怕有点太浪费了。”(《谈龙集·<扬鞭集>序》)一九二八年,谈到小品文时,他又说过:“我想必须有涩味与简单味,这才耐读,所以他的文词还得变化一点,以口语为基本,再加上欧化语,古文,方言等分子,杂糅调和,适宜地或吝啬地安排起来”。(《永日集·<杂拌儿>跋》)两处都提到“吝啬”,后一处还把“吝啬”同“涩味与简单味”联系起来。到了一九六四年,周作人详细解释了他所谓“吝啬”的意思:“此类细工之秘诀,大概与写小文章相同,只是悭而已矣。这里不说俭,因为俭有点因陋就简的意思,譬如说腹俭,虽然不至于凑不起四五百字,也总是储藏有限,只好量入为出,以免有匮乏之虞。悭则不然,他本来富有,却是不肯多拿去,普通说起悭或吝啬,大抵指的是守财奴,就是这个缘故。不过富翁的悭是想多留点钱,也不顾体裁难看,而我们所说细工与文字的悭,乃是想把它弄得好看点,所以要减少装饰与累赘。”(《知堂集外文(四九年以后)·164·悭的手法》)这里说的“悭啬”,既是力求减少装饰与累赘的意思,所以它对于精益求精正是一种制约,使之不流于雕琢堆砌。

    以上说的“简单”的六点内容,都是文辞上的,都还是浅层次的;而更深一层次的,则是意态上的,这就是第七点:简单就是简静。

    简静的意态,首先是没有讲台气。周作人说:“杂文表现个人的感情思想较多,也很可以看,不过这要加以辨别……

dongzi 发表于 2022-9-21 08:43:32

周作人写了一辈子文章,讲究了一辈子文章,晚年提出了他论文的最高标准:简单。他说:“简单是文章的最高标准,可是很不容易做到。”

草地兔 发表于 2022-9-21 10: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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