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gzi 发表于 2023-7-12 19:08:25

兴之以轩——读《半亩堂随笔》

张瑜

新近出版的《半亩堂随笔》是“半亩堂”主人卢兴轩的作品集。兴轩其人,缘悭一面,然其文字、性情已于《半亩堂随笔》的谈笑中跃然眼前。

《半亩堂随笔》的序文出自作者的大学同学宋小平。序文中,言卢兴轩“半亩”斋号来自朱熹“半亩方塘一鉴开”。这一点,他不说,大家也能猜到。但“半亩堂”的文字也有朱熹之平和,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半亩堂”的文字比之朱熹,有更多烟火、市井气。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倜傥”。

不知为何,读卢兴轩文章,脑海中常浮现出鲁智深的形象。鲁智深与朱熹,云泥之别,为何会如此联想?也许是他的文字接了鲁智深的地气。《水浒传》中的鲁智深,不是没有细腻,而是他的所有细腻都表现在率直之中。兴轩的文字也是这样。

自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后,作者供职于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学历史教学参考》编辑部,事业有成后,又捐资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设立“卢兴轩助学金”。无论有怎样的经历,他的文字、学识一直有道德文章的底线。在《山高水长——忆杨德泉师》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回首过往,我的大半生虽辜负了先生厚望,未能有多大出息,特别是学术研究领域,但总体平和稳健,不至于流落轻贱。”其人目前生意如何,我不清楚,但其从商几十年而能“不落轻贱”,实属不易。

通读全书,不难发现,“不落轻贱”,过去是,现在依旧是他的人生风标。

作者学的是历史专业,其文字、兴致,虽清远闲放如鹤,却始终不忘“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的使命。我这里说的“使命”,是文人士子骨子里的“人世”情怀。“半亩堂”内,即便是遣兴文字,也包着顾宪成东林书院那副对联的浆。因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卢兴轩写顾炎武的文章《顾炎武关中行迹考述》,细处见著,极其详备。

需要说明的是,顾宪成与顾炎武并无关系。顾宪成(1550年—1612年)去世一年后,顾炎武(1613年—1682年)出生。

我为什么对《顾炎武关中行迹考述》一文感兴趣?虽然我的研究兴趣都在中国绘画史上,但这篇文章却极大地提醒了我,在中国绘画史发展谱系中,明清文人画是主流,而且这个主流又集中在环太湖流域。作为清初太湖文化圈几位最有声望的大儒之一,顾炎武居然在其晚年定居华山脚下,意义非同寻常。而此间意义又为以往的中国绘画史研究者所忽略。

比顾炎武晚生百年的袁枚曾说:余爱司空表圣《诗品》,而惜其只标妙境,未写苦心。这句话非常重要,它直截了当地指出了东南沿海的文人与西北文人的气质之别。由这句话,我们再看开创金石画风的吴昌硕的创作会发现,吴昌硕的金石气、金石味,大都来自陕西宝鸡出土的金石鼎铭。由此再往前,司马迁《六国年表》中说: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由司马迁到顾炎武,由顾炎武到袁枚,由袁枚到吴昌硕为首的海派、金石画派,西北的意义大焉。然而,以往的研究中,似乎对此重视不够。而《顾炎武关中行迹考述》,既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又对中国绘画史研究极富启发意义。

卢兴轩虽以“半亩堂”为斋号,但我认为“轩”比“堂”更适合他。严格意义上说,卢兴轩不是高堂危坐的积学大儒,而是更接烟火气的书生。如此书生,退可书斋,进可商海。如此行径,适其者,非“轩”字莫属。

“轩”之一字,其意多样,既指古代供大夫以上官员乘坐的车,前顶较高而有帷幕,也指有窗的长廊或小屋(多用作书斋、饭馆、茶馆等字号),等等。最适合卢兴轩的是“有窗的长廊或小屋”这个意思。在这样的轩里,卢兴轩容易有自己的地气。

巧的是,卢兴轩还真写了自己的家。在其《由搬家想到的》一文中,我看到的是有着“轩”意味的“家”:前庭后院、假山池塘。

明代画家陈洪绶有诗云“半亩清阴吾所欲,一窗秋雨待君分”。想想,陈洪绶的这句诗比朱熹的诗句更贴近“半亩堂”里的卢兴轩。因此,读完《半亩堂随笔》,我选了“兴之以轩”几个字作为评论《半亩堂随笔》的题目。一个“兴之以轩”的人,无论商海多深,都能不俗气。即使争渡,再争渡,惊起的,也只能是诗意的一滩鸥鹭。

半亩堂,我尚未去过;卢兴轩,也至今无缘相识。但我师兄大老远地送给我《半亩堂随笔》,并嘱咐说,“抓紧看,写得挺有意思”。遵嘱读过,果真有意思。其意思是,阅读时,我的眼前一直晃着两个人影:卢俊义与鲁智深。

为什么会这样?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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