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
入伏第四天,红尘滚滚,热浪滔天。让我想起26年前,在煤矿刚参加工作的些许难忘片段。
1997年的7月份,我结束了3个月学徒生涯开始拿计件工资。从待业的迷茫到矿井下讨生活的艰辛,不过是从一片泥泞爬进另外一块沼泽,面对掌子面的劳作苦累与无处不在的生命危险,我丝毫没有高兴起来。
那段时间,于我而言,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莫过于从800米矿井下上来的时候。同样是光,矿灯与太阳下的世界是不一样的,那种感觉,类似黑白电视机与大彩电的视觉冲击。前者是奔命,后者是生活。
每次肩搭着一条抽了线的毛巾,行走在煤矿工业广场上,那错落有致的花园、挂有《人民日报》的宣传栏、威严整洁的机关大楼……常常让我产生一种敬畏、神圣的感觉。尤其是光滑的水泥路面上一个个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男女,他们身上仿佛罩着某种光与神秘的色彩,像《西游记》里天宫里腾云驾雾的天兵天将一样神灵活现,他们的发型、装饰,甚至走路的样子都是那么的轻盈、洋气、得体……
偶尔一次去机关楼找人,光是站在门口的等待,就让我局促地冒出一身汗。我会因一不小心关门弄出声响来紧张不安,会因一个毫不起眼的事哈哈大笑后而尴尬万分,甚至尿急跑到贴着洁白瓷砖的卫生间里,半晌无法成行。尽管我无数次挺直了腰杆,但总会莫名地看到煤矿屋檐下自己佝偻的身影,或者隐隐感觉裤脚松了,鞋子脏了。我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仙人般的他们,就连与门口的门岗打招呼,也带着几分谄媚。在我看来,他们像极了那个时代派出所办户籍的警察,威严且带着高贵气质。
我无数次默默地思忖,这得有多高的文化水平与多大的能耐才能配得上在这上班,自己要是能在这待上半天多美气,至少灵魂能得到了一次洗礼,精神得到一回升华。包括那在别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的职工餐厅,一顿早餐都被我吃出大城市包间的奢侈豪华来。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戴着伪善的面具/总是拿着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感到一阵的空虚……”伴随着大街小巷的《水手》《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小芳》歌曲,我这个从农村走来、满身泥土气息的单薄青年,站在城市的柏油路面,任凭怎样拼搏努力,怎么也踩不出一点点足迹来。当我再次仔细打量煤矿工人村里生机盎然的人们,慢条斯理的话语,稳稳当当的步伐与一个个金丝眼镜后慈悲的目光,瞬间把我温暖地直想淌眼泪。
有人说,生活中我们都是骗子。不同的是,有的人欺骗别人,忠诚名利。有的人欺骗自己,忠诚灵魂。满眼欲望的欺骗,蒙蔽了一时的真相,躲不过一世的轮回;掩耳盗铃的自欺,是迫不得已的自我断臂讨伐,也是极致自律后寻求的短暂自由。如《平凡的世界》里向命运抗争的孙少平,在黄土地上怒吼奔跑的孙少安,竭尽全力,风雨舍命,大多时候能握住的也仅仅是手中的平凡。
放下书本,拉开窗帘,城市的一池灯火扑面而来。繁华落尽,问世间,多少度的酒才配得上,突如其来的心酸。什么样的终点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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