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的少年》：一次充满诗意的书写
来源：新黄河□刘培国
继《哭泣的琵琶》《奎虚阁》之后，博山籍著名作家王延辉先生又有一部长篇小说《舞蹈的少年》问世。书一收到，即抽暇阅读，不禁被书中的人物、情节牵引着，一章一章地读下去，直到最后，故事戛然而止，我还沉浸在小说的情境中不能自已。究其原因，大概是作者轻松的笔意、诗意的描绘以及驾轻就熟的艺术提炼。
这是一部只有九万字的小长篇，故事也不复杂，记述了20世纪70年代初，省歌舞团打破从中专艺校选拔现成人才，改为从全省各地“红小兵文艺宣传队”招收少年学员，以期在不远的将来培养出一支能跳出全本革命现代芭蕾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的舞蹈阵容。于是，20个14岁左右的少男少女被选拔进省歌舞团，在第一年试用期里，这些孩子们发生了有趣而触及心灵的故事。这是一群青春萌动的少年，他们中断了初中学业进入专业舞蹈训练，无异于过早地进入了社会。是时，“文革”尚未结束，这群尚未长大的孩子们开始经历人生中提前来临的磨砺和汰选。
小说通过对“小豹子”、林大树、凌潇、郑一男四位舍友的学习、训练、“历险”经历展开故事情节，逐渐引出了专门为他们配备的学员队向队长、芭蕾舞专业老师闻雅老师、文化课老师祖老师等师生形象。
跳胶州秧歌出身的向老师是资深的民间舞演员，新中国成立前参加解放军文工团，新中国成立后成为充实地方文艺力量的部队人员进入歌舞团，去朝鲜慰问过抗美援朝战士，曾用秧歌动作编创《工人生产舞》，首次把秧歌搬上了城市舞台，还进京演出，见过毛主席。后来开始普及八个“样板戏”，意味着他将永远离开舞台，由他担任孩子们的学员队长兼武功教员，可谓是最妥当的安排。向队长右手总是握着一片砍刀形的竹片，稍微挥动，就在左手掌心啪啪闪跳，令孩子们“直伸舌头”。他还会在课堂上“咆哮”，他的课堂永远像战场一般。少男少女们每天都在肢体的疼痛与身体的疲惫中度过。到了夜间，向队长还使出各种名曰“半军事化项目”的招数，强化他们的临场反应能力，提高体能和减轻体重。向队长内心的慈善是一点一点呈现给读者的。他罚夜晚私自外出买零食的“小豹子”重做九项早功技巧，喊他在地板上坐下来，“怎么？熊了？不是要飞吗？好事啊，给你一周时间，长不出两公分来，不许再睡觉！”“小豹子”一下被读懂的感觉，泪水滂沱而下。向队长接着说：“先别管个子高矮了，重要的是有一技之长！听说芭蕾舞《草原儿女》也很快要上演了，就是那个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姐姐改成了哥哥，听说演哥哥的演员个子就很矮，二位转能转八圈……总而言之，这个演员能转三十二个阿拉塞……贡（指旁腿转）呢。过去有些话其实都是有道理的，都是经验之谈。比如‘一招鲜吃遍天’啊，比如‘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啊……我跟闻老师说一声，抽空给你开开‘小灶’吧，先把那个阿拉塞贡给我练出来，来它个三十个五十个的……万一将来让你演这个角色呢？”这次交谈让“小豹子”看见了向队长严酷的外表下隐蔽着一颗炽热的心。
另一位教师形象是文化课教师祖老师，五十来岁，做过戏曲导演，不苟言笑，关注少年们的思想状况，口头禅是“如果不严格要求，就会很容易滑到泥坑里去的”。被学员们背地里称呼为“祖奶奶”。“祖奶奶”抵触芭蕾舞，称之为“洋货玩意”，似乎与从北京大剧团请来的闻雅老师格格不入。她喜欢到《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霓裳羽衣舞歌》中寻找乐趣，感慨中国舞蹈在宋代以后的衰落。语文课上，“小豹子”在偷看《邓肯自传》，被“祖奶奶”发现没收，“为什么非要看这些反映外国舞蹈演员生活的东西？你们年龄小，分辨能力差，弄不好就会受不良思想的影响，就会滑入泥坑里去的，明白吗？”市里的领导要来看课，团里要拿出腰功展示最高水平作为重点项目，任务落到“吊腰”训练最拿手的女学员裕荣燕身上。而领导前来看课的那一天，恰恰是裕荣燕生理期的第一天，因为医生告诫她身体特殊，生理期绝对不能练功，可当她向负责接待领导的“祖奶奶”悄悄坦承时，“祖奶奶”头也不回地说：“那怎么行？你的表演是重点项目，刚才团领导还专门向市领导介绍过你呢！……别听医生吓唬你。舞蹈就是超越身体极限的，他们懂什么？”裕荣燕只能豁出去了。裕荣燕成功了，裕荣燕也废了，她的腰伤让她离开了歌舞团，离开了舞台。向队长充满悲愤，找到“祖奶奶”：“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大的错事吗？亏你还是个女人……”“祖奶奶”憋红了脸，鼓了好半天劲，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一件学员私自离团事件，让向队长善良的内心再一次向读者呈现无遗。
在“小豹子”的掩护下，想家心切几乎要出毛病的郑一男出走歌舞团，回了老家。向队长知道后脸色大变，几乎大发雷霆。回到家中的郑一男平复了想家之痛，却吊起了向队长的心，向队长一早就给郑一男爸爸打了电话，知道孩子安全到家才放下心来，“就像放下了一件天大的心事”。回团的郑一男在“小豹子”陪同下到向队长家里认错，向队长早已心软，苦口婆心地说，团领导和你们家长把你们交给我，你们知道我要担多大的风险吗？向队长是老师，却有着一颗拳拳父母之心。
闻雅老师接到“解放”的通知，她海外的亲戚要来中国访问，要她回北京接待，同时她的工作全面恢复，并准备出演原来的舞剧角色。团里批准了这样一次行动来为闻雅老师送行——就是闻雅老师和孩子们向往已久的胶州之行，亲眼目睹在民间活跃了多少年的胶州秧歌。于是，师生一行沉浸在向队长的村子里，沉浸在古老而充满生活张力、艺术张力的胶州秧歌里。
当天夜里，“小豹子”又梦到自己成了一只真正的豹子，又一次奔跑在望不到尽头的原野上。是一片白皑皑的雪野，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全身的骨骼关节也在咔咔作响。他像羚羊一样，一次次起跳，在空中短暂飞翔，再像雪花一样轻轻落下……
故事在祥和的气氛中落下帷幕，一场新的奔赴将要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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