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晒花晒被子,也兼着晒我
丁立梅冬天的太阳,是佛教里的弥勒佛。云层也薄。云朵轻得好像没有一钱重。天空是用吸尘器吸过了吧,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屑。也没有风,也没有别的什么阻挡,阳光不摇,不晃,就那么直逼逼地,一桶一桶地倒下来。厚棱棱的,似乎可以当牛奶舀着喝。在这样的阳光下,人容易恍惚。几十年的光阴,被这一桶一桶的阳光,腌制成了蜜饯。即便当年困苦艰难,然终究是过来了。过来了,是蚌育珍珠,所有的经历,是为了这一朝重见天日,便都值得感恩了。回忆是酒,容易醉人。那时的冬天,都有这样的暖阳。地搁着。种子们在睡觉。农人们得闲了,三五成群的,偎着谁家的草垛子,孵太阳。女人们纳鞋底,男人们抽水烟,孩子们钻草垛子。阳光乱飞,像棉絮儿,白花花的。人在说话,也听不清说什么,只觉得有阳光,在人的牙齿上开了花。笑声一浪一浪的。笑声里,有阳光扑簌簌往下掉。就这么孵着太阳,大人小孩,都孵得浑身冒油了,也就到饭时了。饭时,家家喝稀饭,上面堆一小撮咸菜。脚都不由自主往外走,碗都捧到草垛子跟前来了。还是那样的一群人,有时还会额外增加一两个,大家热乎乎挤在一起,就着阳光下饭。阳光是可以当下饭菜的。太醇厚了,油汪汪的。我在冬天醇厚的阳光下,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觉得那段光阴,真如神赐般的。我的村庄,已不复有草垛子和那些人了。我不敢浪费眼下的好阳光,我晒花晒被子,也兼着晒我。阳光下的蟹爪兰和风信子,开得不要不要的,整个花盆都被花朵包围了。我想到心花怒放这个词。花才最有资格心花怒放呢。当然,有冬阳暖着的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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