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的英雄主义情结
——读雷霆的采风诗《蓝刺头的忧郁，以及光芒》出版日期:2024-01-11 A04版●汾河 山西工人报
作者简介
王恩荣，山西和顺县人，现为和顺县滨河学校高级教师，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诗眼睛》主编；诗歌作品入选 《山西新诗百年》等多种选本。
2017年和顺县“相约七夕、相遇和顺”大型诗歌采风笔会，阵容之大、名家之多、集全国范围之广为近年少见。山西省原作家协会副主席杨占平致贺词：“这次大刊云集、名刊云集、大腕云集，是山西诗歌界不可多得的盛会。”这次盛会后，各路名家纷纷赋诗，给和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其中著名诗人雷霆的和顺采风诗《蓝刺头的忧郁，以及光芒》尤为夺目，今天重拾此诗点评，以此作为对雷霆逝世三周年的纪念。
蓝刺头的忧郁，以及光芒
雷霆
夕光穿过阳曲山，有绒线般的暖意
久违的山风，吹着悬崖上的蓝刺头
我不知道一抹金黄，披在蓝刺头上
是加冕还是安慰？一棵挨着一棵
为即将到来的衰老收纳虚幻的荣誉
碎石滑落，事物皆有放得下的脾气
阳曲山也是。山石如简，叠加的册页
记录过往的云雨，半空流浪的鸟鸣
栈道入云，一把石梯就是高天琴弦
没有更高的植物了，真的没有知音了
除了蓝刺头，和它风中紧张的颤栗
就连寂寞的刺，也收回内心的暴躁
被置于夕光一侧，给予好听的名分
就说你是首阳山上十万支穿心之箭
而心已荒芜多时，峭壁也无鄙视之物
就这样金甲裹身，立于众草之上
期待时光变换，消弥内心累积的锈迹
你瞧一瞧吧，山下溪水哗哗流向河北
世间许多不值一提的草木，在冷风中
收紧衣袖，一样走在寂寞的归途
2017年8月16日于和顺
雷霆是一个特别有静气的诗人。他的诗字里行间随处能发现他对人生对生命的冷静睿智的思索，对于浸淫世俗生活已久的人不啻一种净化。诗句中处处闪现的照亮精神让我们深刻感受到日常诗意的栖居。
“夕光穿过阳曲山，有绒线般的暖意/久违的山风，吹着悬崖上的蓝刺头”
首句是对和顺阳曲山简单陈述：阳曲山的夕光、绒线般的暖意、吹着的山风、悬崖上的蓝刺头给长期生活在喧嚣紧张城市中的诗人“久违”的放松感，一开始就见出诗人个性化的诗歌特色：意象稠密、层次分明、色彩感很强，短句的陈列宛如夏日丛林中枝繁叶茂的感觉。
“我不知道一抹金黄，披在蓝刺头上/是加冕还是安慰？一棵挨着一棵/为即将到来的衰老收纳虚幻的荣誉”
接着进行的诗意描述： “我不知道一抹金黄，披在蓝刺头上/是加冕还是安慰？” “一抹金黄”是夕照，“披在蓝刺头上”，让我们想到徐志摩《再别康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其中有一种柔情蜜意。只有在他视众诗友为知音的采风团，诗人才能有如此特殊温馨的体会。“是加冕还是安慰？” “加冕”，只有深情的雷霆才能想到这般诗意美好。这也是和顺采风活动给“无冕之王”的诗人们的尊荣，对他既是加冕也是慰藉就不言而喻了。 “一棵挨着一棵/为即将到来的衰老收纳虚幻的荣誉”，此句表达出诗人在人生经历过大悲大喜后的悲悯情怀。和顺阳曲山的蓝刺头披上了诗人的意志就氤氲出夺目的光芒。
“碎石滑落，事物皆有放得下的脾气/阳曲山也是。”
滑落的碎石尚且有停止的时候，让诗人想到：“事物皆有放得下的脾气”。这是不是就是对本我的觉悟？“阳曲山也是”，把物与我化一。此刻此景诗人的精神就与阳曲山合二为一。真是“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刘勰 《文心雕龙》）。
“山石如简，叠加的册页/记录过往的云雨，半空流浪的鸟鸣/栈道入云，一把石梯就是高天琴弦/没有更高的植物了，真的没有知音了”
阳曲山抗战历史或者扣动了诗人的思考，久经历史风雨变幻的阳曲山让诗人想到：“山石如简，叠加的册页/记录过往的云雨”。这样的语言使阳曲山在历久弥新中披上了诗意的光辉，有历史的纵深感。“半空流浪的鸟鸣/栈道入云，一把石梯就是高天琴弦/没有更高的植物了，真的没有知音了。”这是诗人对和顺阳曲山极高的赞誉，“半空流浪的鸟鸣/栈道入云”，一句勾勒出太行山的雄浑壮伟的气势，可与天同高，可与地同大。但“流浪的鸟鸣”又渲染出诗人忧郁的气质。松烟许村溶洞的石梯比作 “高天琴弦”，就是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诗人慨叹道： “没有更高的植物了，真的没有知音了。”这既是对阳曲山上蓝刺头的赞美，更是对生长蓝刺头土地的阳曲山的盛誉。“知音”一词照应 “琴弦”，让我们想到高山流水。诗人是真遇到理解自己的人了。这些诗句真是美到极致仁到极致情到极致！
“除了蓝刺头，和它风中紧张的颤栗/就连寂寞的刺，也收回内心的暴躁/被置于夕光一侧，给予好听的名分”
这节简直就是写诗人自己嘛！“紧张的颤栗” “寂寞的刺” “收回内心的暴躁”，我们从中彷佛窥见他自身不平凡的经历，“被置于夕光一侧，给予好听的名分”，是他超然的对自己处境的真实感受，也是对俗世冷漠向度与暗讽。
“就说你是首阳山上十万支穿心之箭/而心已荒芜多时，峭壁也无鄙视之物”
从地理意义上说，首阳山是阳曲山的顶峰，“就说你是首阳山上十万支穿心之箭”，诗人内心的雄浑演绎了一场阳曲山蓝刺头的壮观场景，“十万支穿心之箭”是炼狱之境，也是一场凤凰涅槃，当然也是尘世给予诗人无尽的疼痛和悲伤。“而心已荒芜多时，峭壁也无鄙视之物”，决不是哀莫大于心死，而是诗人久经历练的豁达面世的态度。一句接着一句的暗喻、象征和压抑的言志之辞，让我们的心灵一次一次被击中和打开，好像在倾听贝多芬的 《命运交响曲》。诗人太多的苦难却无言诉之人，惟倾诉给相见恨晚的伟岸的阳曲山和卑微的蓝刺头。
“就这样金甲裹身，立于众草之上/期待时光变换，消弥内心累积的锈迹”
“金甲裹身，立于众草之上”，对蓝刺头的状物描写，让我们想到和顺走马槽的黄巢寨的故事，想到“满城尽带黄金甲”雄壮的正义之士，也想到“英雄失路，哀鸿遍野”。但历史会使一切尘埃落定，世上的任何事物都会“期待时光变换，消弥内心累积的锈迹”，都会成为历史的过眼云烟。正如杜牧那首流传千古的名诗《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由此句也可见雷霆这首诗处处彰显出一种后现代的英雄主义情结。我们从诗句意象中呈现的历史文化影像中看到诗人对诗与远方的苦难的追寻历程。
“你瞧一瞧吧，山下溪水哗哗流向河北/世间许多不值一提的草木，在冷风中/收紧衣袖，一样走在寂寞的归途”
最后一节，诗人终于可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你瞧一瞧吧”是松了一口气，也是超然物外的提升；“山下溪水哗哗流向河北”，那是太行山上的清漳河，暗指历史的长河；“世间许多不值一提的草木，在冷风中/收紧衣袖，一样走在寂寞的归途”，人生恰如沧海一粟，如“在冷风中收紧衣袖”的草木，谁不在 “寂寞的归途”？ “不值一提”难道不是诗人业已炼就的高屋建瓴的视野格局！诗人虽无看破红尘，却也正视现实。到底有无远方？远方到底有多远？诗人是迷茫的，也是执着的，但无论如何，都在 “寂寞的归途”，寻找真理的“路漫漫其修远兮”的人生，不是过客而是归人。那巨大的寂寞抵达了诗人对世间苦难的满腹悲悯和愁怨，正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整首诗由和顺阳曲山的蓝刺头说开去，呈现诗人对宇宙人生的深入饱满的思索，充满张力的字句间弥漫着浓郁的言志情怀，虽无一字对世道人心的批判，但从作者对太行山蓝刺头精神的淋漓尽致的铺叙中暗示仁者的涤荡社会与人性中的自私冷漠，重拾社会的善良和正义，在当下实现意义的重建，寻找恢复人的尊严和生命的意义的入世情怀，引发人们沉重的忧思。在充满象征性的隐喻语辞中，最大容量地隐藏着诗人纠葛于善与恶、正与邪的世界中，这些裹挟着压抑与控诉的文字，有激烈的呼吁，有难以平抑的悲愤，有殷切的希望与期冀。更可贵的是，他有一种当今正在消逝的英雄主义情结，为他的诗在压抑与忧郁的诗意气质中植入光芒正向的英雄元素，真是一首绝唱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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