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纸上
版次:A15来源:宝安日报 2024年01月28日高坚
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乡下过年的记忆,更多与纸有关,那些纸上的文字和图画烙印在我最初的文学梦里。
那时的乡村大多数人家都是土坯房,过得好一点的是那种叫一面青的房子,就是前墙用石头和砖垒成的,其余三面墙用土坯垒成的房子,特别富裕的人家,也就是三面青的房子。那种房子后墙都是用土坯垒成,用村南的一种碱土,拉回家浇水拌匀后在墙面抹好,等过年糊上报纸。糊墙的报纸在当时是稀缺的,一般人家都是托在政府机关上班的亲属提前预订。我父亲在家里园子旱烟用一种香蒿熏制好,用草绳绑成半斤左右的把,送给生产队打更的傻二爷,也是提前让他给留着糊墙的报纸。等到进了腊月门子我家杀年猪时,请傻二爷来吃猪肉时,傻二爷会乐呵呵将他在生产队积攒的报纸带来。
糊墙的活我比较愿意干,除了我家糊墙给报纸刷糨糊的活是我干。大多时候,左邻右舍有糊墙的活我都会主动去帮忙刷糨糊,不是为混吃讨酒喝。原因是我可以在报纸上面搜寻副刊的投稿邮寄地址。每逢腊月里我帮忙糊墙时候,我会在各家各户的糊墙报纸里,搜集到许多各级各类报纸副刊的投稿邮寄地址。有了这些投稿邮寄地址,我就可以把我工工整整用碳素钢笔水抄写在稿纸上的文章,放入信封里,在信封的封皮上写上邮寄地址。走二十里山路,到镇上的小邮局把这些投稿信封邮寄出去。
临近年关,乡下村庄里每家每户都要在新糊报纸的墙上贴年画,这时供销社要进一批风格多样的新年画。供销社离我家三里路,母亲身体不好,选购年画的任务就落在我的身上,选购年画的活我也愿意干。顾不上路途的寒冷和疲劳,等我抄近路走到供销社时,供销社里站满了选购年画的人。只见供销社里几条铁丝线上挂满各类题材风格的年画,有各种演义传说的连环年画,适合贴在比较宽敞的北墙,像《八大锤大闹朱仙镇》《八仙过海》《大闹天宫》《穆桂英挂帅》等,也有喜庆祥瑞祝丰年题材的,像《鲤鱼跳龙门》《年年有余》《喜鹊登梅》等。我当然选择与少年英雄岳云有关的《八大锤大闹朱仙镇》和巾帼英雄穆桂英有关的《穆桂英挂帅》等题材的年画,最后也选几张妈妈喜欢的《鲤鱼跳龙门》《年年有余》《喜鹊登梅》等有喜感的年画,准备着过年时贴在炕头炕尾。
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妈妈将新买的年画用红布条绑好,放在榆木箱柜里,用铜锁锁上,为防止我偷偷翻阅,她将钥匙藏起来。可收音机里刘兰芳播讲的评书《岳飞传》里有关岳云的故事情节,还有《杨家将》里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精彩片段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趁妈妈不在家我忍不住在被垛底下翻出钥匙,从箱柜里快速翻出新买的年画。将《鲤鱼跳龙门》《年年有余》《喜鹊登梅》等年画放一边,又将《八大锤大闹朱仙镇》和《穆桂英挂帅》的年画在榆木箱柜上铺展开。看到年画里岳云舞动擂鼓瓮金锤和穆桂英一柄雁翎刀冲锋陷阵,我一时兴起,马上冲进灶膛拿起烧火棍胡乱练起武来,却不小心将家里仅有的暖壶打碎。我吓得把烧火棍扔回灶膛,正赶上母亲出门回来,气得她抄起灶膛里的烧火棍教训我,可母亲接连将烧火棍举起,始终没有打在我身上。然后摔门走向院子里,身后传来沉重地叹息声。那个被我打碎的暖壶,可是父母用了十几年了,再说当年买一个暖壶得攒多少个鸡蛋。
很快年就到了,那时有一种双响的鞭炮叫“二踢脚”,它的圆筒状鞭炮是用书纸卷成的。每一次当乡村的天空响起燃放“二踢脚”的声音,我的心也会随之震颤,别人不知道对于爱好阅读的我,每一次炸响都是一次文字的粉身碎骨,每一次文字的粉碎都痛在我的心上。好在当时的“二踢脚”燃放时一般不完全炸碎。在过年给长辈拜年时,别的孩子在给长辈拜完年后,兜里装满长辈赠给的糖果,快速跑到庭院里,找寻散落在地上没有炸裂有引捻的鞭炮。我和他们不一样,每到一家给长辈拜完年,专门拾捡那些没有完全炸碎的“二踢脚”,回家后拆开,一页一页整理叠好。白天在贴满年画的茅草屋如饥似渴地阅读书纸上的文字里,夜晚商量父母在煤油灯下挑灯夜读。
许多年过去了,这些停留在纸上有关年的记忆,那些纸上的文字和图画我一直不能忘却。 那些纸上的文字和图画我一直不能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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