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相山》：如此忧伤，又如此温暖
□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钱欢青如同坐高铁飞驰便再难领略用脚步丈量的风景，在一切都讲求速度和效率的“时代氛围”下，如空气般存在的焦虑自然会渗入人心。——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好不容易放了假，或者其实也没多少火烧眉毛的事情要去办，心里就是放松不下来，总感觉有一根无形的鞭子举在头顶，令人惶恐不安，好像不忙就是犯罪。
放松身心于是成为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我们似乎缺失了。于是，我们的生活被浮躁的泡沫包围，我们的情感难以平和沉潜，心绪难以安宁，思考和自省，更是付之阙如。
以心理疗愈的效果来“功利地”评判小说，则“坏”的小说，必以追求“奇观”而让躁郁之心更为躁郁，“好”的小说必以“平和沉潜”而让躁郁之心宁静下来——哪怕只是一时。
在我看来，艾玛的长篇小说《观相山》正是这样一部能让人沉静并有所思的“好”小说。几乎都是最最日常的生活细节的铺陈，请看小说开头：“邵瑾买好啤酒，在海边看会儿海鸥，回家就比平常晚了点。走到楼下，她抬头看了看自家阳台，范松波在阳台上抽烟，见她抬头，冲她挥了挥手，指尖有青烟缭绕。”当你以为这个青烟缭绕的“指尖”会如坊间很多小说一样生发出一个“都市传奇故事”时，就错了。从头到尾，小说都是这样一种娓娓道来的平静叙述。情节意义上的故事内核，被隐藏在细密的日常生活的最深处，直至最后一刻揭秘，更显出这样细密日常生活之网的可贵。
这种“沉潜”气质的可贵，在于作家笔下的各种日常细节，都贴在人物情感之中，言为心声而不是言不由衷，魂自在心而非魂不守舍。换句话说，《观相山》的叙事，有一种融修行于日常的特点。吃饭就是认认真真吃饭，散步也是认认真真散步，平凡但笃定。一个岛城社科院的杂志副主编，一个中学数学老师，两个人的生活波澜不惊，不经意间冒出几句心里话，却把看似琐碎的日常牢牢铆定。丈夫偶尔出一趟差，“突然有些想她”，接下来的这段心理活动，就是他们生活的情感基础——“一个从小不被自己父母关注的孩子，可能已经养成了平淡生活的习性，自立、自理，不给别人添麻烦，也收敛自己对他人的好奇心。反映到家庭生活里，除了有时钱不够用带来的经济上的困扰，他们生活得很是轻松，是一种精神和心理上的轻松，背靠背的生活，彼此信任，却又不过分依赖对方。一点点开心的事，就能令彼此十分快乐。这令他时常感到幸福。他在前一段婚姻中所受到的伤害，在这段婚姻生活里得到了疗愈。他不再把自己放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只是单纯地做自己，那些曾令他痛苦的东西，突然便都消失了。是邵瑾帮他走到这一步的，是她让他对过去的一切、对自己、对周围的人，都能更理解和包容了。”
就是这样，细小温良的生活如河水般缓缓流淌，对退休的老父亲，对朋友，对同事，邵瑾和范松波都是如此。而难得的，表面平静的流水之下，其实他们的心里都刻着尚未结痂的伤痕。每个人都带着伤痕在生活，每个人却都依然努力用温情良善编织着日常生活之网。如此忧伤，又如此温暖。正是因为有了这虽琐碎而温暖的深厚日常铺陈，“永远不要带着怨恨去生活，要是总带着怨恨去生活，最终会伤害到你自己的”这样的话，才没有成为轻浮的心灵鸡汤，而成为令人动容的生活之酿。
令人动容的原因，是有的人在忧伤之海中奋力上岸了，有的人却永远坠入深渊，而他们是同样无比善良想要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的人。
小说最后揭开的“隐秘”，如此惊心动魄，又如此令人同情。正是这一段“隐秘”，让范松涛，那个邵瑾曾经的恋人，最终逃离了生活，坠入了深渊。直到小说最后，邵瑾的朋友程凌云才“忽然有些明白”，“第一次见邵瑾和范松涛在一起时，她隐隐感觉到的他们之间那不可补救的缝隙是什么了。邵瑾像是安静行驶在海面的小船，范松涛却是在那水里无声挣扎的人。……年轻的邵瑾对此毫无觉察，即便有所觉察，也未必有足够的力量能把松涛从那水里捞上来。如果松涛不松手，小船就会侧翻……”“想到这里，程凌云伸出一只手，把邵瑾揽在了自己臂弯里。”
我就是在读到这里时流下了眼泪，不是因为煽情的文字，相反，是因为如此平静的述说，是因为如此善良美好的每一个人，无端面对无可躲避的命运时，那一双双隐藏着挣扎的如此纯净的眼睛。在《观相山》中，作家把命运的结果写进了日常。
不知道为什么，看完《观相山》，我总想起《澄沙之味》《步履不停》这样的日本电影，深水溪流的日常，隐藏着的受伤的心，和良善纯净的眼睛。——面对注定风雨飘摇的生活，除了深情款款，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去度过呢？ 面对注定风雨飘摇的生活，除了深情款款，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去度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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