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的力量 ——闲说《六户底》
出版日期:2024-06-18 A04版●汾河 山西工人报赵志峰
作者简介
赵志峰,笔名夏冰,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五台山》期刊校对、忻州日报社质检,上世纪80年代进入国企时开始写作,被山西省委宣传部评为2019年度山西省十大读书人物;文学作品发表于 《散文百家》 《百花园》 《小小说选刊》《南腔北调》等报刊;作品《光阴书(外二首)》入选 《2016山西文学年度作品选·诗歌卷》。
《六户底》是一篇五千多字的短篇小说,作者王祥夫。一看开头就感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其实都是些寻常话,但这些寻常话组合起来就十分地道。
“怎么说呢,村子就是那么一个村子,远远望去就像是睡着了,是那样的安静,村子实在是太小了,只有七户人家,村名却叫了‘六户底’,可见现在比以前还多出了一户……”这就是开头。你看,不惊天,不动地,但就是有一股子吸引力,一下子就把读者勾住了,迫切想了解接下来作者会说什么。接下来,作者描写了一个名叫四如的男人的玉米地,说他家的玉米早被收回去了,可那一大片玉米秸秆还孤零零地立着,“哗啦哗啦”地像是在问主人四如,咋还不把它们收回去,“喂牛喂羊或者可以当柴火烧”,“它们可有用啦”。可是,它们怎么也等不来四如和他的女人。于是它们想起四如曾经如何一边掰嫩玉米,一边跟它们说对不起;还想起四如撒尿要这边扭扭那边扭扭,尽量给每棵玉米都洒点,因为它们都是他亲爱的玉米……它们见证了这些,理解了这些,怀念着这些……拟人化的描写把玉米与主人的亲亲热热烘托得格外动人。这些玉米秸秆等啊等,喊啊喊,却怎么也不见四如来把它们收回去,而是等来了四如躺在一个大木匣子里被人抬到山坡上来。后来,四如又“躺在那个长方形的土坑里了,土坑又被土填上了,不但填上了,还鼓起一个大土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村人劝四如媳妇的话里我们可见端倪:“人的岁数都是天定的,也不能光说他是喝酒喝多了。”原来四如死了,因为玉米卖了好价钱高兴,喝酒喝多了。这就有些让人不好理解了,难道说四如嗜酒如命?也不尽然。莫非酒有问题?作者也没明说。一切似有似无,一切草蛇灰线,全凭读者慢慢去琢磨、端量。一旦用心,总有收获。
四如的死本来是一件让人堵心的事。当人们葬了四如离开玉米地后,作者这样写道:“山坡上的秋草也是黄的,它们给正午的太阳一照就更黄了。”紧接着跟了一句: “这真是个好看的秋天,秋蚂蚱飞起来了,也就是在中午它们还能‘咂咂咂咂、咂咂咂咂’飞一阵儿,这可就显得热闹了……”为什么要说是一个“好看”的秋天?这个“好看”放在这里跟故事情节给人的“沉重”形成了什么关系?这便是作品值得咀嚼的地方。面对令人不解甚至是焦心的事件,把笔触尽量放轻松,甚至反其道而行之,构成的效果反而更鲜明,反差更巨大。这肯定非一日之功。
让人心生疑窦的是,埋葬四如不久,村子里居然又有四个人被大木匣子抬上山坡,埋在各家的地里。如何死的?作者照样没有明说,只是略略点了一下:“六户底的人们都说可不敢再死人了,再死人,明年的地还让谁来种。但没人说喝酒的事,喝酒能把人喝死么?这种事谁都没听说过。”作者很精明,并没有明确告诉读者是怎么回事,如此节省笔墨的做法,十分值得称道。
作品呈现了四如与玉米之间真挚的情感,呈现了四如媳妇对四如的不幸死亡撕心裂肺的悲恸,呈现了这个只有七户人家小山村真实的一面———人们的淳朴、人们的善良、人们的无奈都得以淋漓尽致地展现。哪怕是因为老村长卖的酒有问题导致村子里多人死亡。老村长也不是故意的,那些酒从何而来?老村长并不知晓,也是负疚在心,他要是知道那是假酒,肯定不会卖给村人去喝。所以当我们看到小说结尾,老村长关掉小卖铺后出走,居然在山坡的玉米地里被那场大雪埋了整整一个冬天,而他身边有一只放酒的卡子,就可以理解老村长那沉重的无奈了。他是在万般无奈之下向村人以命谢罪。就是如此悲怆的结局,作品也是以缓慢从容的笔调来表达,不乏潜在的美感与沉重。“他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春天既然来了,人们又要下地种玉米种山药种豆子了,六户底的玉米长起来的时候,夏天便到了。夏天之后是秋天,秋天之后是冬天。怎么说呢,一到了冬天,村子还是那么个村子,远远望去像是睡着了,是那样的安详,如果再下几场雪,人们都要看不到这个小小的村子了。”
我发现,小说全篇氤氲着不动声色的力量。作品以从容的笔触,不动声色地呈现出一种力度,是关注现实、关注底层的一篇别具匠心的小说。故事背后的东西,作者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写,只是客观记述。也就是说,所有的情节补白以及故事内蕴的揭示,都看读者的能耐了。小说确实是一种高明的艺术形式,其中的猜谜过程,真的是让人体验到了小说艺术的精髓。
小说的艺术魅力由此可见,作家的功力也由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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