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力写作】散文写作也要“抓活鱼”
(艺海观澜)人民日报
许 锋
无论什么时代,无论读者阅读方式、文学传播方式如何改变,“抓活鱼”都是最有用的办法,这样写出来的散文才有烟火气、生活气,近看情趣生,远观诗意浓。
“抓活鱼”,往常是对新闻人的要求。“活鱼”活灵活现,看着新鲜,读着够味。其实,在新的文学环境下,散文写作,也要善于“抓活鱼”。
素材要“活”。在一部手机行天下的时代,若文章标题、内容不新鲜,读者手指头一划拉就过去了。不仅新媒体如此,纸质期刊读者常常也是打开封面,扫一眼目录,熟人的读一读,标题新颖的读一读,短一点的读一读,那些四平八稳的“陈年往事”,大多时候是被忽略的。
什么样的素材“活”呢?时下最新的,与读者最近的。比如每到过年时,按惯例都会发表一些与年节有关的散文。年年写,年年发,甚至十年二十年前的文章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读者面前,这恐怕说不过去,也看不过去。记得2019年春节前,我们一家从广州乘坐火车返乡探亲,在车厢里遇到一对在广东惠州打工的夫妻,一路走一路聊,聊的全是他们生活里的新鲜事。之后我写了一篇《火车上的见闻》,文章还入选当年福建中考语文试卷。如果说这篇文章还有点可取之处,我猜测,“鲜活”是关键。
细节要“活”。如今读者越来越挑剔,也越来越难被感动。散文感动人,要靠细节。前几天,我读到作家尧山壁的《冀中故友(二章)》,颇有感触。众所周知,纪念类、回忆类文章很难写出新意,但此文中有这样几句:“师资力量可以挤出来,他本人也可以兼课,但教室、宿舍多一间也没有,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人都瘦了。他圆脸变成了长脸,不停地转磨磨,我在后面跟着。从校内转到校外,转着转着撞到一堵墙——槐南路小学。”真实、可信,生动、形象,把人物急切的样子写活了。
语言要“活”。“手机控”读者口味多样,散文的语言若还停留在过去的调子里,他们会觉得陈旧、不感兴趣。自然,不是说写散文要“网言网语”,一味迎合时兴的口味,能写得既“活”又“雅”,才见功力。这方面,汪曾祺是一个标杆。他的文学语言把文言和口语糅合起来,浓淡适度,不留痕迹,有嚼头,而且俗不伤雅,有文化气息。
散文是贴近生活的文体。作者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于字里行间流淌,但正因这份真,也容易流于普遍。生活本身不是文学,也不是散文。散文是生活凝结的晶莹露珠,随意采撷不来,要善于观察,善于等待。
要舍得沉下身心。有的作者总写陈芝麻烂谷子,因为缺少新的生活体验,也没有接触或留意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互联网时代,人们的社交既“无限小”,又“无限大”。“无限小”,因为容易把自己“缩”起来;“无限大”,因为网上网下都有机会接触各行各业,比如身边那些快递员、外卖小哥、物业管理人员、保安等几乎天天见,他们的故事往往能代言和感动庞大的读者群体。对于这些鲜活素材,不能只写皮相和表面,要深入他们的生活,发现故事、发掘细节,这样才能写得深入,读着自然,滴水清圆,耐人寻味。
毋庸置疑,文学传播生态的改变给作家以极大的挑战,但这种挑战也是机遇,若是有心人、勤快人、感觉敏锐的人,又有一定的文字能力,写出的文章是可以受到读者青睐的。
一位作家说:“用审美熔炼世间万物、人间百态,铸成一把洞察时代生活、开启智慧人生的钥匙,散文才大有可观、大有可为。”一个“熔”,一个“铸”,都非轻易能够实现,必得千锤百炼,必得千磨万击。其实,无论什么时代,无论读者阅读方式、文学传播方式如何改变,“抓活鱼”都是最有用的办法,这样写出来的散文才有烟火气、生活气,近看情趣生,远观诗意浓。
(作者为广东财贸职业学院教授) 一位作家说:“用审美熔炼世间万物、人间百态,铸成一把洞察时代生活、开启智慧人生的钥匙,散文才大有可观、大有可为。” 诗意情浓,贴实生活,接紧地气,就是“活鱼“。 学习了 火车上的见闻
来源:人民日报 | 许 锋 2019年02月18日
虽然是冬日,但广州不太冷,尤其是拖着行李箱,挤了一阵子地铁,在人丛中穿梭、摩擦,浑身还有些燥热。岁末年初的时候,人们都拖着行李箱,背着大包小包,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启程,急切地向火车站涌去。
往年的火车站人山人海,进站口始终如一条条长龙,喊声、叫声里间杂着幼儿的哭声,此起彼伏。今年不然,车站将进站口“前置”,几十个口子“一”字排开,电子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车次,人们坐哪趟车,就从哪个口进。精神抖擞的大学生志愿者耐心地为返乡心切的人们提供问答服务。如此疏导,秩序便井然,往年拥挤不堪的候车情形,几乎不见。
我们往西去,西北。很幸运,“抢”到了卧铺票。一家三口,一上,一中,一下。我的中铺在邻车厢。先“安置”妻女,有一个行李箱很重,很大,我往下铺的座位底下塞,左塞右塞,进不去。我脱鞋踩住“小梯子”,往行李架上举,行李箱摇摇欲坠,我也摇摇欲坠,险些摔下来。一个壮小伙儿眼尖手快,迅速扶住,我顺势借力发力,行李箱妥妥地归位。我说了声“谢谢”,壮小伙儿说“不用”。我一扭头,他不见了。他的铺位不在这里。
鱼贯而入的人们各寻各的铺位。一男一女边急着往这边走,边打电话,说的是乡音。我听了个大概,他们仨,上来俩,还有一个,还在倒地铁。这时离开车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时间,估计赶不上。他们在我们对面坐下,男青年与对方的通话还在继续。我也替他着急。春运一票难求,亲人赶不上这趟车,就要改签,但改签恐怕连硬座都没有,或者退票。退了票也再难买上,真是急煞人也。果然,直到列车徐徐启动,落下的人还没上来。但事情还是解决了。怎么解决的?退了票,直奔机场,机票有,但临时“抓”票,很贵。男青年说他姐姐花了两千六百多块,一进一出,多了两千多块。回乡的心,在乎成本,但钱,咬咬牙,来年再挣,没有什么能阻挡游子回家过年的脚步。
对面的中铺空了。我问列车员,我可否调过来。列车员说你先睡,春运期间,票很紧张,说不定下一站就有人“抢”票上来,上来你们自己再商量。人家没赶上车,我却有了与妻女同处一“室”的机会。我心里高兴,脸上却得掩饰,我的快乐不能建立在人家的“痛苦”之上。
午餐时候。一车厢,大多数人都吃桶装方便面。整个过道,都弥漫着方便面味儿。我们吃的是麻辣粉还有鱼罐头。餐车开始送饭。男青年买了两盒快餐,他和妻子一人一盒。
小夫妻在惠州的一个镇上开餐馆,以川菜为主。吃是人类共同的话题,永远也不会过时。我以为他会炒的菜不是很多,没料,看到他手机里的菜谱,“喷绘”的海报,密密麻麻,好几张。我们吃过的川菜,他都会做,我们没吃过的,他也会做,还有很多菜名,我没听过。一个二十来岁的人,会做这么多菜,不简单。
他是甘肃定西人,原来在乌鲁木齐的一个餐馆工作,在后厨配菜,去年到惠州创业,因为堂哥在惠州。餐馆规模中等,食客都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做餐饮,熬人。有时候,有的客人一聊天就聊到晚上十一二点,只能等。我问他,你不是有营业时间?他笑了笑,哪有赶客人的道理?他们这种餐馆,招徕的都是回头客,他要是赶客,人家下回就不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可不得了。累是累点,但有收获。去年八月十五,他们一天的营业额就有三千块,除去成本,能挣两千块。
镇上房价不高,我以为他们的理想是就地安居乐业,可他们却不想买房。他们的想法是趁着年轻,再干几年,等攒一些钱之后,回老家开餐馆。
伴随车轮与钢轨的撞击声,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但有一句话,他说了好几遍,“千好万好,还是家乡好。”
列车是绿皮的,“Z”字头,大站停。我“占”了“人家”的铺,心里不踏实。其他铺位,基本没有空闲。车快到长沙站时,已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年轻的女列车员提前收拾好三大包垃圾,列车停稳,她提着两大包垃圾下车,放在站台的垃圾堆放点,在她返身准备上车提另一包垃圾时,我顺手提起垃圾袋递给了她。靠近车门的瞬间,寒风拂面,凉气袭人,冻得我打了个哆嗦。列车员的发丝也在风中飘舞。列车在长沙站停八分钟,时间很短。列车员刚上车,发车的“哨子”已经吹响了。
年轻的列车员,是个勤快的人。上班时间,不停地忙活。一遍又一遍拖地,清理卫生间。面对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乘客的赞扬,面对脏、累、苦的工作,她莞尔一笑,说:“这不都是应该做的嘛!”
列车由广州始发,终点站是拉萨。进藏列车,区间长。春运人多,卧铺车厢还好,列车在抵达西安站之前,硬座车厢里,连过道都站满了人。晚上八点,是列车员换岗的时间。在餐车一角,老车长召集列车员开短会,叮嘱列车员,晚上值班格外重要,要确保旅客人身和财物安全;遇到突发情况,要及时报告。列车长最后问大家:“听明白没有?”列车员齐齐回答:“听明白了!”随后,列车员自觉交了手机,佩带对讲机,一个个矫健或倩丽的身影隐没于两侧车厢,开始守护一个个返乡人的梦。
冬夜的温暖,伴随着车厢的“位移”,一路顺延。 冀中故友(二章)
光明网
作者:尧山壁
汤吉夫:心里永远有个作家班
新中国成立以后,河北的第一代作家,梁斌、刘流、李满天、宋之的属虎,田间、田涛、远千里属龙,龙腾虎跃。第二代作家一群牛,1937年生的申跃中、浪波、何理、陈冲、汤吉夫,吃苦耐劳。我很欣赏汤吉夫,既有牛的气力,又有龙马精神。
第一次见汤吉夫,是1974年我去香河县调查民歌创作时。那时,他正在香河中学教书,人高马大,相貌堂堂,为人爽快。他是山东人,颇有秦二哥、宋公明的做派,飞雁、赵金山等一批作者围着他转,唯牛头是瞻。起初我叫他“老汤”,又觉不妥,便改称“大汤”。后来,他调到廊坊师专,却还能“遥控”香河。
1982年末我接手河北省作协常务副主席,那时汤吉夫已是河北小说的一员大将。倚重大汤有一个重要原因:以往河北作家只写农村,他来了个首创,写学校生活,写教师的生存状态,有生活,又有清醒的审视和独立的思考。1984年开始评选河北文艺振兴奖,他的小说《希望》《在古师傅的小店里》《老伦敦其人》连中三元。
1984年筹建河北作协作家班,因为是专科,河北大学和河北师范大学对办班一事犹豫不决。那时,汤吉夫任廊坊师专校长,他拍了胸脯,大包大揽。他也真有底气,有韬略。招生考试那天,他像办喜事一样,刮了胡子,换了西服,对我也像对亲家一样礼数周到,展示课程设置和教师阵容,将中文系家底和盘托出。开学以后陆续邀请了秦兆阳、刘绍棠、浩然、刘心武、韩少华、毛志成、滕云等京津名家作专题讲座。学生们多是大龄青年,有时免不了惹是生非,给他带来诸多麻烦,却都被他一一化解。他无怨无悔,像老农一样,无论刮风下雨,都悉心照料着自己的责任田。终于盼到了丰收,何玉茹、闻章、雪静、张立勤、谢玉久、刘晓滨等,个顶个长出息。作家班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农转非,工转干,出了一名少将、一名省作协副主席、两名市作协主席、三名报刊主编、四名编剧,五人获全国性文学奖项,给河北文学的“洼地战役”增加了一支生力军。河北文学史应该给汤吉夫记一个大功。
大汤是好干部,讲原则又顾情义。我两个星期去作家班一次,都在廊坊师专的学校食堂就餐,家常便饭,最多喝点当地的白酒“迎春”“燕潮酩”。大汤见我善饮,有时请人陪我喝几杯。后来他在《文艺报》发了一篇文章谈及此事,一时间,我的酒量随同作家班的美名传遍四方。
正当事业如日中天时,汤吉夫决定去天津高校教书,我跑去劝阻,然而他去意已决。也罢,良禽择木而栖,本来就是一介书生,客串了一回官员,如今重操旧业做学问未必不是明智的选择。
再后来,常去天津看望大汤,他总是没谈几句就问起作家班。到底是聪明人,书教得好,学术上颇有建树,他还和陈冲一起办起了中国小说学会,开会、评奖,风生水起。然而他心里永远有个作家班。
刘绍本:我的“老相好”
刘绍本生于1938年12月,长我半岁,我们有65年的交情。
上世纪50年代同在天津上大学,他南开我河大,同一条街上,同上中文系,又同在校刊当业余编辑。一次联谊会上听他发言,只见他圆圆的脸上嘴角微翘,总在笑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好像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夏青、齐越“下凡”,让我这个邢台人不敢张嘴了。散会了想过去握手,他却被人叫走,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羡慕良久。从这一天起,他就留在了我心里,我时常打听他的行踪。
再见面已是1970年,在吕玉兰的东留善固大队。我写剧本他搞调研,朝夕相处,了解更多了。对绍本的敬慕不再只是口才,更是他的见识和智慧。一起参加写村史,组长强调阶级斗争,我主张真实记录,争论起来。这时,绍本拐弯抹角,说吕玉兰治沙抗旱,帮助落后群众转变思想,事迹也很突出,阶级斗争、思想斗争以及与自然的斗争要全面反映。一席话说服了组长,为我解了围。
回到省城,他在河北师大中文系教写作,我在《河北文学》当编辑,每次办学办班,开改稿会,他都主动参加,我俩可谓天作之合,理论联系实际。
1985年6月1日,全国儿童文学座谈会在石家庄召开,时任文化部少儿司司长罗英同志说,河北作协作家班弄出了名堂,能不能再办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班?没多思考我就答应了,心想刘绍本正搞儿童文学,手下还有个团队。
没想到此事刘绍本这个校党委办公室主任还做不了主。师大是老学校新组建,家底薄,教师、教室、宿舍都解决不了。师资力量可以挤出来,他本人也可以兼课,但教室、宿舍多一间也没有,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人都瘦了。他圆脸变成了长脸,不停地转磨磨,我在后面跟着。从校内转到校外,转着转着撞到一堵墙——槐南路小学。大学小学仅隔一堵墙,我眼前一亮。小学的王校长是我的老相识,答应借给我们三间瓦房,一间上课两间住宿,桌椅铺板都由我从与省文联相邻的市庄村借来。轻舟已过万重山,七月招生,九月开学。这个班四十多名学生,毕业后都成了才,香河籍的三名同学回县搞起儿童文学,培养出了一批儿童文学作家,把香河建成了全国儿童文学基地,有了“南有江阴,北有香河”之说。
迎着新世纪的曙光,我们几乎同时退休,走向民间,在河北省散文学会共事。我们一个银发一个秃头,一个矮一个高,走路脚跟脚,开会肩并肩。水平和身高呈反比,我这人发言多是即兴,笨嘴拙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敲不到点上,自然效果不佳。绍本讲话则像备过课似的,成竹在胸,谈笑风生,不时冒出个警句来,引起热烈掌声,连我都听迷了,自愧不如。
老伴开玩笑,说有第三者了,见了那刘绍本你就眉开眼笑,说不完的甜言蜜语。我说他不是第三者,是“老相好”,认识他比认识你早。大半辈子我们相互欣赏、相互补充、相互分享,而他给予我的更多。我写回忆文章,常向他咨询、求证,他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查资料,翻日记。一次,我写诗人方纪,想知道半个世纪前天津大光明影院放什么苏联电影,方纪在什么场合讲过什么话,在哪家报刊发表过什么评论,有什么社会反响,他全都知道。写评论家冯健男,他提供了一个冯健男在安平县劳动时的故事,人物、细节、对话,甚至说话语气,都描述得极生动,把老先生想幽默又不擅长的窘迫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说干脆你来写吧。
说好明天见,醒来却天各一方。这几年,我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老伴李静,一个是老友刘绍本。失去李静我不再写诗词了,旧体诗讲平仄,我冀南人四声不对。她当过省电台播音员,随时为我纠正,不用查韵书了。失去刘绍本写作困难了,少了一个活字典。
绍本与我一同走过65年,我们相互接纳、磨合,成为一对好搭档。65年里可以说过从甚密,然而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不曾请对方在家里吃过一顿酒饭,不曾托付对方办过一次私事。说出来,年轻一些的人或许不大理解,也许与我们少时受过的教育有关,那时人际关系简单纯净,欣赏传统文人高山流水式的惺惺相惜,容不得半点杂质。也正是这样的友情,才能经久保鲜。
《光明日报》(2024年03月29日 15版)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活鱼”活灵活现,看着新鲜,读着够味。 学习,感谢分享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