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额尔古纳河右岸》到《我的阿勒泰》：为人间耕耘一片精神绿地
原创 赵磊 文学报 2024-07-03新时代文学应当为人们建造一处处心灵驿站，随时随地打开便可滋养精神、安抚灵魂、补给力量，能够给人以足够热爱的勇气，领略生活之美，感悟人生真谛。
人的悲欢离合便是这一个个“真实”的具化反映，是习以为常又各自绚烂的人间烟火，也是文学应该牢牢抓住的永恒的时代本质。而这个本质就渗透在世间万物之中，创作的核心就是重新解读生活，将溶于其中的真谛萃取出来，把纯粹的风光变成有故事的风景，重构人民喜爱和向往的精神世界。
赵磊 | 文
刊于2024年6月27日文学报
随着网剧《我的阿勒泰》热播，阿勒泰——这个来自中国新疆最北端，遥远而神秘的地方，勾起了无数人的向往。一时间，大家“想去阿勒泰的心达到了顶峰”，希望亲眼看看作家笔下的故乡，邂逅这份独属北疆的瑰丽与浪漫。这部充满文艺风的影片，运用散文式的美学元素和表现手法，将体裁与内容创新融合、情节与场景和谐统一，画面质感细腻，剧情温馨治愈，人设魅力十足，让人对这个民风淳朴、纯粹祥和的地方心生爱念、过目难忘。这片由文学和影视双向奔赴创造的神奇土地，带给人们远离尘嚣的自由感和空旷无垠的豁达感，这种浑然天成的感受令人陶醉而神往。
影片播出以来，剧集取景地迅速走红，提前两个月进入旅游旺季。这个以当代民族剧定位的小众题材，短短8集的内容体量，缘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我想，既得益于演员团队的精湛演技，也得益于镜头美学的专业呈现，更得益于文学“母本”的有力支撑。这部剧改编自作家李娟的同名散文集。李娟在阿勒泰地区生活多年，与游牧的哈萨克人比邻而居，有着丰富的日常体验和情感羁绊。源于这份独特经历的塑造，作者能够以深入传情、明亮动人的笔触，细细铺陈出寂静又鲜为人知的边地生活，全景式再现北疆风物，真实还原当代草原生活，记录世代传袭的游牧文化和哈萨克族人独有的闪光时刻。随着近年非虚构写作的倡导，远在边地的李娟将其独特的生活，以天真、率性、自然而富有诗意的语言风格，创作成阿勒泰系列、羊道系列以及《冬牧场》等作品，获得大量读者青睐。不论是影视剧的热播，还是文学作品本身的成功，之所以能构成一个现象级的文化热点，其中必然有人们期盼和向往的精神追求，有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精神内核，也必然有符合大众审美的色彩基调、满足人民情感需要的价值立场、贴近人民生活的时代旋律。
文学创作如何反映时代主旋律？主旋律既是大事记，也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生活日常，具体到人民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柴米油盐等点点滴滴，凡是与人民世界紧密联系、与人民生活唇齿相依的，皆可成为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成为文艺创作的主旋律。
《我的阿勒泰》正是准确把握了“人民需求”这一本质，将边地人民简单而快乐的日常生活，如策马疾驰的快意，置身广阔天地的自在，人与人之间简单深厚的情谊和坚定执着的爱恋，以原生态的烟火味道和肖像图景呈现出来，让人感到无比舒适，恬静从容，又可望又可及。这些美好的精神盛宴，恰是快节奏压力下的人所追求的，也是大家念念不忘、心驰神往的内在原因。正如茅奖得主刘亮程对李娟作品的评价：“在李娟那些居无定所的漂泊文字里，我读到了一种心灵的安顿，那种简陋生活中的内心丰饶。”李娟的散文赋予文字跃然纸上的生动活力，而好的文学作品总能够于无声处听惊雷，春风化雨丝丝绵绵，却将希望和信心注入心间。
新时代文学应当为人们建造一处处心灵驿站，随时随地打开便可滋养精神、安抚灵魂、补给力量，能够给人以足够热爱的勇气，领略生活之美，感悟人生真谛。诚如《我的阿勒泰》剧中所言，“去爱，去生活，去受伤”，这份真实就是直面生活的态度。人的悲欢离合便是这一个个“真实”的具化反映，是习以为常又各自绚烂的人间烟火，也是文学应该牢牢抓住的永恒的时代本质。而这个本质就渗透在世间万物之中，创作的核心就是重新解读生活，将溶于其中的真谛萃取出来，把纯粹的风光变成有故事的风景，重构人民喜爱和向往的精神世界。文学要描绘我们这个时代，就要塑造当下具体而真实的“人”以及由“人”所构成的生活百态，用富有鲜明时代特征的人物形象，表达人民心声，观照现实生活，这样才能使人物与读者产生共情，让文学与人民精神相依、情感相连。
近几年，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借“东方甄选”点石成金的文案再度热销，或许我们应该从董宇辉的推介中重新认识这部作品的意义和价值。这本书能够带给人们宁静、自然、自由与纯粹的感受，让人们在繁忙而焦虑的生活中找到片刻的宁静与休憩。纯粹的东西往往最能打动人，简单、平实而真挚的感情最可贵、最深刻、也最持久。作家迟子建将人们的目光带到了东北边境的密林中，她以优美纯净的语言讲述了鄂温克族悠游平和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以生命的眼光看待万物，透过大爱大痛赞颂生命的顽强和对命运的不屈，流露出敬畏自然、关爱生灵、崇尚人的自然天性的深情。哪怕时光流转、岁月沧桑，一切在这里仿佛都没有终点，只是暂告一个美好的段落，随时又新启一程美好。自然无疑是物质和精神永久的栖居地，当寄情山水、沉浸自然时，一种原始的力量会从山峦、河流、森林之间渗透出来，如与清风明月共适、与天地精神往来，以“乐山乐水”的东方哲学之美给人无限抚慰和疗愈。其实，每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都蕴含着这样的润物之力，可以像蓝天上的阳光、春季里的清风一样，成为人们寒冷时的暖阳、黑暗中的光明、逆境中的希望。
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宝水》同样有着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的独特价值和意义。这部“还乡小说”有着强烈而新鲜的乡土气息，叙事者随四时变化细腻还原乡村日常，深情描绘时代风貌，通过呈现一个真实可感、生机勃勃的农村世界，将数千年农耕文明和乡土文化投射到现代生活中。还乡的地青萍在宝水村找回了家，赢得了爱，寻到人生下半程的方向，原本失眠的她，在“大地祖母”的怀抱中酣然睡去。她的故事告诉读者，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总有一处栖息地，让人们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旧日山乡正迎来崭新蜕变，随着古老乡村重焕生机，人的精神面貌也为之一新，为农村题材文学创作注入了新的活力、张力和感染力。乡村建设与当代人的生活联系日益紧密，融合更加多元，也更具精神上、心灵上的互补和依存关系，使传统与现代、内心与外界、物质与情感的交融由文学延展到现实空间。在今天的江浙乡镇中，一处处“小亭别院”式的特色民宿悄然兴起，白墙黑瓦，花草藤蔓，青石曲径，无不彰显着古朴典雅、内敛含蓄的气质，展示出一种大隐于市的超然魅力。这些民宿将当地历史文化、自然景观、环境资源、风土人情和现代艺术元素融为一体，不但保留了怡人的自然风光、恬静的乡村生活，更提供了乡土文化的别样体验和亲近自然的精神享受，让千年古韵传递人文情怀。同样，令人记忆尤新的火热的“尔滨”冬天，将旅游资源、文化底蕴、人文情怀和互联网传播有机融合，引发了一场“冰雪奇缘”的文化消费。从阿勒泰、哈尔滨到新型民宿，高文化附加值的旅游消费正成为当下新趋势，不论描绘诗意的世界，还是创造美好的远方，都要使之成为人们洗涤心灵、寻求超脱的理想地。
在历史的洪流中，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就是大时代、大事记的缩影，对于他们而言，生活可能不需要宏大叙事，但应该有诗和远方。另一位女作家艾玛的最新长篇小说《观相山》，将带你用海风般温柔而简洁的笔触，从生活的细节层层探入肌理，以温情的眼睛解读人间百态。面对作品中的普通人——中学老师、杂志编辑、退休老人、开网店的女孩等，作家用体恤的情感从他们的精神世界出发，化解现实生活中种种困境与烦恼，将人性的光辉和温暖，通过小说叙事抵达读者的精神世界。生活，也许没有一帆平顺，正因为有生活之艰，所以才有生命之坚。新时代文学传递出的信心和力量才是文学真正的价值所在，它让人们意识到“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只要有一双仰望星空的眼睛，总能看得见光，找得到路，寻得见前进方向。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不论时代如何变化，文学本身内核性、规律性和原理性的东西不会变，这是文学追寻真理光芒、稳定价值体系、感召精神意志、捍卫世道人心的基点。面对后疫情时代，经济、社会特别是人们精神上的压力与求解，新时代文学要在人间烟火中耕耘出一片精神绿地，让更多人获得救赎，重拾信心，整装前行，在登高远眺时坚信，世界斗转星移，光的指引和爱的力量，一直不曾改变。 一直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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