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故事都是一颗星星
——谈王一梅短篇童话集《离星星最近的地方》海飞
王一梅，儿童文学作家。著有长篇童话《鼹鼠的月亮河》《木偶的森林》等，短篇童话《书本里的蚂蚁》《胡萝卜先生的长胡子》等，小说《合欢街》《城市的眼睛》等。作品曾获第十届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第五届、第六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五届国家图书奖等奖项。
《离星星最近的地方》是王一梅全新创作的一部关于梦想、友谊、生命的童话书。王一梅用清丽的语言，讲述了一个个温暖纯净的故事，充满了善良、纯真、感动，引发孩子对“梦想与成长”“人与自然的关系”“生命意义”等主题的思考。
王一梅是中国极具代表性的、拥有颇多创作成果的儿童文学作家。她的童话作品是中国儿童文学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近三十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她写就了《木偶的森林》《鼹鼠的月亮河》等多部备受赞誉的长篇童话：《木偶的森林》以高远的境界不动声色地展现了发人深思的命运和归宿，入选第十届“五个一工程”；《鼹鼠的月亮河》作为一部充满诗情画意的温馨艺术童话，风趣讲述了一个清新愉悦的成长故事，荣获第六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且至今仍涌动着蓬勃的生命力，出版二十年畅销百余万册。这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中国原创儿童文学作品所达到的艺术高度。
她以短篇童话起家，用非凡的天赋才能创作了《书本里的蚂蚁》《胡萝卜先生的长胡子》《蔷薇别墅的老鼠》《兔子萝里》等多篇少年儿童耳熟能详的短篇童话。“每一个故事都是一颗星星”，王一梅多年来积攒了一颗颗宝贵的星星，为一代代孩子构筑了一片闪亮的童年星空。这些作品始终洋溢着一种精致的、诗意的、机趣的、哲思的、真正幻想的童话感觉，在纯净清丽的语言下深藏着温暖的人道精神、温馨的人性氛围与温柔的人生书写，教会孩子向善、扬善、趋善、崇善，以善为美，从童话故事中细心地去理解和养成宽容、沟通、尊重、友爱、互助、同情弱小、善待动物、珍惜生命、爱真爱美，等等。在这润物细无声的阅读共鸣中，未成年人的精神生命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成长。而王一梅十年之后开始全新创作的短篇童话集《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则继续秉承着这一为人性打底的基调，用14个意蕴悠长、情致隽永、诗意哲思的短小童话引发孩子感受和思考“梦想与成长”“人与自然的关系”“生命的意义”，导入审美与感动。
王一梅擅长依托自然界动植物生命属性、生态关系展开想象，她将不同种类的动物或类动物的物品注入拟人化的表达、情态、思路，放置于自然界的大背景下，让主角完成一段冒险旅程。《离星星最近的地方》中的14个故事，每一个主角的经历都像是一场冒险旅行，这是王一梅成长旅程象征化写作思路最典型的体现。
通过象征化的成长旅程的书写，王一梅首先想要告诉小读者的是要勇于坚持和追寻自己的梦想。在《小纸马》一文中，主角小纸马放弃待在稳妥和安全的画册里，勇敢地去接受外面世界的风雨，与小兔子在风中奔跑、与云雀在空中飞翔、与白蝴蝶一起跳完秋天的最后一支舞。经历过一整个冬天的蛰伏后，它懂得了“即使是很轻、很薄、很小的小纸马，也一样可以奔跑、飞翔和舞蹈”。小纸马通过自己高远的梦想和勇敢的行为激活了潜藏的生命能量，实现了丰沛的人生价值，获得了“真正的成长”。在另一篇《点点晶晶圆圆圈圈草》中，最初的露珠点点因为想要追寻一道光而跳到一片片荷叶上试图靠近岸边，由此迈出了追光的脚步。在向岸边移动的过程中，点点又结识了三颗志趣相投的露珠晶晶、圆圆、圈圈，它们一起合成了一颗大露珠，最终跳上了岸，滋润了土壤，转化成了四株开着鲜艳的花的光草，永远地处于光的照耀之下。此外，在《离星星最近的地方》一文中，田鼠阿仓因为想要离星星更近一点而开始了追寻之旅，却在故事的结尾顿悟“只要把星星装进心里，哪里都是离星星最近的地方”。王一梅笔下可爱的主人公们踏上旅程的冲动往往始于外物的吸引，但旅程的尾声却常以自我意识的觉醒作结，借由成长的磨砺真正以本我这一自主自觉的个体去认知和体悟人生旅途上的点点滴滴，最终完成对“我”的塑造、优化、升级。
当然，除了这些历尽艰难险阻走到目的地的胜利者，在故事中也存在所谓的“反面教材”，例如露珠小小，它心里对追寻光是有向往的，却因为懒惰、贪图舒适而始终停留在荷叶上，当点点、晶晶、圆圆、圈圈成功上岸成为了光草后，小小已经被太阳蒸发，消失不见了。还有在鸽子飞行大赛中临阵脱逃的参赛者灰鸽子和白羽鸽子，被一众参赛者所轻视。这些“反面教材”存在的意义，并非警告和供人贬斥，而是告诉小读者，故事里动物们的旅途就像每一位小读者长大后将要独立面对的人生一样，有许多的幸福、欢欣和奖励，也有无数困难、阻碍让人想要放弃和停留。对于这一点，王一梅并不想过分美化，但她更想要传达给小读者的是坚持下去，到达目的地，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待着。《鸽子的礼物》这篇里的鸽子姐弟红点和铁嘴在参加飞越太平洋的飞行大赛中，历经了狂风、骤雨、巨浪的洗礼，只为了得到奖金，完成饲养它们的汪爷爷的心愿——为他的女儿买一枚水晶花朵发卡。虽然汪爷爷舍不得用鸽子们历尽艰辛获得的奖金买发卡，但因为他们的故事被刊登在报刊上，汪爷爷的女儿找到了曾经的家，汪爷爷与女儿时隔多年终于相见，一解多年的思亲之苦。它们的努力获得了比预期更好的结局，这同时也是作者在写这篇童话时留给未来将要勇敢闯荡世界的小读者们的最深的祝福。
除了着眼于旅途本身带给主角的思考与成长外，这本书也传递了积极正向的价值观。摒弃掉借人物之口直接向小读者宣扬、灌输正能量的方式，王一梅采取了以人物的行动和际遇潜移默化地影响和塑造小读者的认知的手法，借以帮助儿童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为他们未来远行的行囊里添一份沉甸甸的礼物。其中十分重要的是教导幼儿正确看待差异，这一点不仅是在审视自己的过程中可以用到，也可以放置到人际关系处理的情境当中去。针对自身的审视，这一看法可以总结为不论高低，各有所长。每个人童年可能都或多或少被置于某种单一架构的评价体系中与别人进行过比较，正如在构树学堂的学生中，金龟子在飞行课上比不过蜜蜂，滚圆圆的红果子比不过屎壳郎，也不像蝴蝶翩跹美丽，以这些为评价标准来看金龟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差生”，但在故事中它凭借自己的装死技能，成功躲过了一次空中陷阱，救了自己一命。在当今教育焦虑的背景下，家长的情绪可能或多或少会传递到孩子身上，而金龟子的故事正是要告诉小读者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亮点，很多差异没有高低之分只是不同，帮助孩子树立起自信和对自身的正确认知。
如果将这种观点放置于人际关系中，则可以阐释为理解和包容，以开放的态度看待别人与自己在选择上的差异。成长过程中，有许多人会不断涌入，里面既有志同道合一起向前的伙伴，也有陪你走了一段路后中途离场的过客，更有离别后再重逢的挚友。流浪歌手黑猫和它的伙伴们充分地展现了这种包容和豁达。黑猫在流浪的途中遇到了小小鸟、青蛙、蟋蟀，它在它们身上学会了照顾别人、学会了等待、学会了细心，它们一起唱着歌，一路走着。但当有一天，黑猫想回家了，然而小小鸟、青蛙、蟋蟀还想坚持走下去，出于对彼此选择的尊重，于是它们在旅途中认真地告别了。回到了家的黑猫终于完成了一首属于自己的歌——《黑猫之歌》，它在歌里唱着它三位伙伴的故事，直到这首歌传唱开来，循着大街小巷的歌声黑猫的伙伴来到了它的家门前，它们又再次相遇了，共同回忆着曾经一起经历的生活，无比的温馨。
也许随着际遇不同，身边的同行者换了又换，但唯一不变的是家的支持。在《离星星最近的地方》这本书中，家这一环境往往隐匿于更大的自然背景之中，并没有被刻意突出跟强调，但它也是故事情节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家或是作为一种情感牵绊进行呈现：以野花谷的小牛达达为例，它一开始只会“咩咩咩”地叫，为了学会正常牛“哞哞哞”的叫声，它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地方。在旅途中，它学会了用“哞哞哞”的声音歌唱，并获得了小镇歌唱比赛的冠军，野花谷的羊儿们都来祝贺它，虽然它已经忘掉了如何“咩咩咩”地叫，但他用“咩咩咩”的声音唱了出来，表达自己对野花谷的家的深情厚谊；或是作为一种感召力显露出来：让书中诸如黑猫、田鼠阿仓和一根彩色的线等一众外出远行的游子在游历之后选择归家。家作为一个隐形的能量来源，在儿童读物中常以一个温暖、坚实的面貌出现，而在人生这场远行中，家庭也是在孩子行囊中添置“远行物品”的重要途径。王一梅在2012年左右提出了一个“生态童年”的概念，以自然化生态化的视角去观照幼儿成长的初期阶段，将儿童与家庭、自然、自我、他人等因素错综复杂的多重关系全部纳入视野当中，借具体的情节编排展现各因素对幼童的塑造、感知、濡化、交互，各因素相互交织相互作用，正如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既和平共处又互相制约。王一梅的“生态童年”的概念在幼儿教育这一为许多人所关注的命题中很好地融入了深刻的自然哲学观视角——以家庭为重点关注的隐性因素，但又将其放置于整体的关系网中进行观照，既体现了家庭的重要性，又在对这种重要性的表达中显得理性而不偏颇。由此看来，她的作品在丰富、充实儿童读者的童年行囊时，对作为儿童主要抚育者的家长，何尝不是一种互哺和省视呢！
从《书本里的蚂蚁》到《离星星最近的地方》，王一梅一直在给孩子心中播撒星光，一篇篇美丽的童话故事化作了一颗颗闪亮的星星，照亮了孩子们的童年，也照亮了王一梅美丽的童话城堡。伴随着这片璀璨的星空，王一梅的童话创作也逐渐走入了成熟、深刻，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超常的想象力、深切的人文关怀、对爱的思考和寻绎、清丽温婉的语言，以及对孩子充分的尊重和细腻的体贴，这让她的童话不仅拥有了审美的文学价值，也拥有了巨大的人性价值。从新作《离星星最近的地方》，我们看到如今的王一梅依旧在以认真严肃的态度创作，真诚地为孩子们讲述故事，同时也在不断寻找新的生长点，不断地向制高点冲击，她未来童话创作的星空也一定会更加绚烂夺目！
（作者系中国出版协会原副主席、中国少儿读物工作委员会原主任、国际儿童读物联盟中国分会原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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