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妙笔写春风——李鱓《桃花柳燕图》赏析
《山东工人报》（2025年03月28日 第A4版）天津艺术博物馆珍藏的 《桃花柳燕图》，是清代画家李鱓为春天谱写的视觉诗篇。这幅创作于乾隆六年 （1741年）的绢本设色花鸟画，以精妙的笔墨语言，将桃红柳绿、燕语呢喃的春日胜景，化作一纸永恒的绚烂。画家以 “临风作态笔端寻”的题诗自道心志，在尺素之间构建出充满生命律动的艺术世界。
展开画卷，右下方一株老柳如虬龙腾空而起，赭石勾染的枝干遒劲如铁，蜿蜒向上的姿态恰似书法家笔走龙蛇的撇捺。柳条垂绦如帘，浅绿点染的初芽在春风中舒展，令人想起贺知章 “万条垂下绿丝绦”的咏叹。这株柳树不仅是画面的视觉支点，更是春风的化身——枝条的每一次转折都暗合着气流的韵律，柳叶翻飞处似有微风拂过观者面颊。
柳后探出的桃枝构成精妙的空间对话。赭石枝干斜逸而出，与墨柳形成冷暖交织的色块交响。枝上桃花或含苞待放，或盛放如霞，粉红、银白、淡绿三色点染，恰似美人颊边的胭脂泪。最妙是画家以没骨法绘出的花瓣，露锋处见灵动，藏锋处显含蓄，将 “桃之夭夭”的古典意象转化为笔墨的舞蹈。桃叶以三绿敷色，与柳条形成青绿与赭石的韵律对比，恰似古琴曲中的散板与正声。
在这粉绿交织的春色里，四只燕子成为画眼。高枝上俯瞰的燕子似欲振翅，横枝上静立的燕子凝如雕像，枝端停驻的燕子正欲俯冲，低飞者则划出优美的弧线。画家以破笔飞白作翅，以宿墨积点作背，将 “燕剪春风”的动态美凝固在二维平面。这些精灵或呢喃私语，或顾盼生姿，将 “湖南为客动经春”的羁旅愁思，转化为 “日暖泥融燕子飞”的生机盎然。
李鱓作为扬州八怪中的翘楚，此作恰是其艺术风格的典型写照。早年师法蒋廷锡的工细，在此化作桃枝的精准勾线；后受石涛影响的写意精神，则流淌在柳条的挥洒之间。他将没骨法与破墨法熔为一炉，既保持了工笔画的精微，又注入了写意画的酣畅。这种 “工而不板，写而不躁”的笔墨境界，恰如春日里既需精耕细作，又任万物生长的辩证法则。
画面左上方题写的 “欲画堂前多燕喜，花光柳韵与垂深”，道破了画家的创作心迹。这不仅是桃柳燕鹊的欢聚图，更是画家对生命和谐的精神礼赞。在桃红柳绿的色彩交响中，在燕舞春风的动态平衡里，李 构建了一个充满东方智慧的审美空间：刚柔相济的枝干构成画面的骨骼，深浅相宜的设色铺陈出气韵的肌理，动静相生的燕子点化出生命的节奏。
当我们驻足画前，仿佛能听见柳叶摩挲的沙沙声，嗅到桃花沁人的芬芳，看见燕子剪开春光的轨迹。这幅画不仅是自然景物的再现，更是心灵图景的投射。它让我们懂得，真正的艺术不是对自然的简单模仿，而是将天地生机转化为笔墨性灵的精神创造。在这个意义上， 《桃花柳燕图》不仅定格了某个春天的瞬间，更将永恒的生命诗意镌刻在了中国传统绘画的长卷中。
周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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