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乡土史诗，一曲文化挽歌 ——读贾平凹《秦腔》
□李迎春
贾平凹的《秦腔》如同一曲从黄土高原深处传来的古老歌谣，悠远而深沉，带着泥土的芬芳与岁月的沧桑。这部作品不仅仅是对一个地方戏曲的书写，更是对乡土中国命运的一次深刻凝视。贾平凹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清风街的芸芸众生，将他们的喜怒哀乐、挣扎与坚守融入秦腔的旋律中，使得这部小说既是一部乡土史诗，也是一曲文化挽歌。
小说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有着鲜活生命力的个体。夏天智是清风街的“活字典”，他不仅是秦腔的传承者，更是乡土文化的守护者。他的生活与秦腔紧密相连，秦腔的曲调是他精神的寄托，也是他与过去对话的方式。然而，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夏天智所代表的传统文化逐渐被边缘化。他的坚守显得孤独而悲壮，仿佛是在为一种即将消逝的文化唱响最后的挽歌。
书中写夏天智为了挽救日渐衰落的秦腔，决定组织一场盛大的演出。他四处奔走，动员乡民参与，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积蓄补贴演出费用。然而，演出的当天，观众却寥寥无几。夏天智站在空荡荡的戏台前，望着那些空置的座位，眼中充满了失落与无奈。这一情节不仅展现了夏天智对秦腔的深情，也揭示了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尴尬处境。夏天智的坚守与现实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受到一种深刻的悲凉。
白雪则是另一种典型。作为新一代的秦腔艺人，她试图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平衡。她对秦腔的热爱是真诚的，但她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酷：观众越来越少，年轻人对秦腔日益淡漠。白雪的挣扎不仅仅是艺术的困境，更是文化认同的危机。她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传统文化的传承并非简单的复制与重复，而是需要在创新中找到新的生命力。然而，这种创新又该如何避免对传统的背离？白雪的矛盾与困惑，正是无数传统文化传承者所面对的共同困境。
白雪曾尝试将秦腔与现代音乐结合，创作出一种新的表演形式。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吸引年轻观众，让秦腔重新焕发生机。然而，她的尝试遭到了老一辈艺人的强烈反对。夏天智甚至愤怒地指责她“糟蹋了秦腔”。这一冲突不仅体现了代际之间的文化观念差异，也反映了传统文化传承中的深层次矛盾。
秦腔在小说中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乡土社会的精神纽带。它承载着乡民们的情感记忆，是他们与过去、与土地、与彼此连接的桥梁。当秦腔的曲调在清风街响起时，仿佛整个乡土社会的灵魂都在随之震颤。然而，这种震颤正在逐渐减弱。城市化带来的不仅是物质生活的改变，更是精神世界的断裂。年轻人外出打工，村庄逐渐空心化，秦腔的观众越来越少，传统文化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这种断裂不仅仅是艺术的衰落，更是一种文化根脉的松动。
小说中的夏风是这一断裂的典型代表。他向往城市的繁华，试图摆脱乡土的束缚，但内心深处又无法完全割舍对故乡的眷恋。他的矛盾体现了现代化进程中无数乡村青年的共属心态：既渴望拥抱现代文明，又难以摆脱传统文化的牵绊。在夏风身上，我们看到现代化并非简单的进步与解放，它同时也带来了深刻的文化焦虑与身份困惑。
然而，贾平凹并未将《秦腔》写成一部彻底的悲剧。在传统文化的废墟中，我们依然能看到希望的火种。夏天智的坚守、白雪的探索，甚至是夏风的徘徊，都在某种程度上为传统文化的传承提供了可能性。这种传承并非简单延续，而是需要在创新中寻找新的表达方式。秦腔的曲调或许会改变，但只要它的精神内核还在，乡土文化的根脉就不会断裂。
《秦腔》的魅力在于它既是一部乡土史诗，也是一曲文化挽歌。它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乡土社会的精神图景，展现了在现代化浪潮冲击下，个体与时代的命运交织。它像是一面镜子，照见了当代中国乡土社会的精神困境与文化焦虑。它提醒我们，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如何守护文化的根脉，如何让传统在现代社会中焕发新的生机，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正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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