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将 发表于 2025-6-13 15:55:33

淬火18 岁,从“躺平考生”到“钢铁脊梁”

淬火18 岁,从“躺平考生”到“钢铁脊梁”◎杨宇 那年高考结束后的夏天,我整日瘫在电扇下昏睡,试图补回备考时缺失的睡眠。父母下班回家,看见身强体壮的儿子既不帮忙家务,也不分担农活,甚至连倒下的油瓶都懒得扶起。起初他们还会温和地劝导,渐渐地,责备声便如潮水般涌来,连绵不绝。无奈之下,我只得一步三摇、头重脚轻地走出家门。大街上,路人行色匆匆,他们各自有着明确的方向,奔赴要去的地方。唯有我,满心茫然,只能独自品尝夏日的漫长。一直逛荡到黄昏时分,估摸母亲差不多做好晚饭了,我才赶忙往家赶。一次,在一个路口,我碰到了高中同学张乐。他说,自己正在商场里做暑期工,扮成吉祥物给顾客发宣传单,目前还缺人手,问我愿不愿意去。我打心底觉得这份工作有些伤自尊,本想一口回绝,又怕显得自己太过傲慢。略一沉吟,我便扯了个谎,称家里人已经给找好了工作。我回到家,在饭桌前刚坐下,正要动筷子夹菜,母亲便剜了我一眼,说道:“你雪莲嫂子说她们厂子正在招人,你明天就过去吧。”“哪个雪莲嫂子啊?”“就是去年刚过门的,你大勇哥的媳妇儿。”“哦,去那儿都做些什么呀?我能胜任吗?”“说是给钢管套丝,二柱子都能干,你肯定更没问题。”听母亲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辩驳的,只能点头称是。二柱是我的邻居,就住在我家屋后。他比我大将近10岁,都快30岁了还没找上媳妇。村里传言,他小时候发高烧,没及时医治,把脑子烧坏了,小学一年级读了3年,26个拼音字母都还没认全,最后无奈辍学回家。第二天,我来到厂子才发现,这里不光有二柱和雪莲嫂子,还有几个同村的大娘和婶子。走进车间,我瞬间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连我这样刚出校门的学生都要。整个车间破旧不堪,里面又闷又热,金属切割发出的尖锐声响,听得人牙根直发酸、浑身不自在。地面上是横七竖八的沟槽,里面流淌着散发刺鼻气味的机油。尤其在套丝的时候,机油浇上去,会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熏得工人们一个个脸都黑乎乎的,像是刚从烟囱里钻出来一般。更要命的是,厂子是按计件算薪酬,根本没法保证每天都有稳定的工作量。听雪莲嫂子说,有时候没订单,大家只能干等着,一分钱的补贴收入都没有。头三天,车间主任给我安排的任务,一是打扫车间,二是跟着老师傅学习机床套丝的操作方法。车间里堆满了铁疙瘩和钢管废料,一天下来,我又是用手搬,又是用肩扛,原本握笔的手掌磨出了一排血泡,肩膀也被勒得一片红肿,火辣辣的生疼。我本以为熬过前三天,能上机操作就轻松了,哪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拉开帷幕。上机操作的第一天,厂里分给我一些直径小、计价低的短管进行套丝。我手忙脚乱,费了半天功夫,才好不容易套好了20个,便满心欢喜地去找雪莲嫂子检验。因雪莲嫂子有些学历,人也年轻,在厂子里担任质检员。经过检验,我套出的丝扣居然有一半不合格。雪莲嫂子帮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机床,然后提醒我,把车刀好好打磨一下。在打磨机前排队时,我瞧见前面的师傅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地就把一组车刀磨得平整顺滑。终于轮到我上手,磨出来的不是这儿不平,就是那儿太厚。我来回折腾了三四遍,刀口依旧没能磨平整。最后,排在我后面的师傅实在看不下去,出手帮了我一把。装上车刀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由于车刀调试的不对称,车出来的丝扣深浅不一。就这样摸爬滚打一整天,按计件算下来,我连10块钱都没赚到。看着满满一筐被我弄报废的管料,雪莲嫂子不禁直摇头,叹息道:“糟蹋的料钱都比给你的工钱多!”听到这句话,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愧得不敢抬头再看雪莲嫂子。等雪莲嫂子走远,我一把扯下那被机油浸透的手套,狠狠地摔在机床上。“别、别、别着急,多、多、多练几天就好了。”旁边机床上的二柱看到我气急败坏的模样,赶忙劝说道。小时候,我常因模仿二柱结结巴巴说话,没少挨母亲的敲打。可今天,听到他这句断断续续却满含真诚的劝慰,我心里竟涌起了难得的温暖。然而,当我的目光,落在他筐中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丝扣上时,一股更加强烈的挫败感涌上我的心头。离车棚老远,我就听见同村的几个婶娘在里面,攀比着当天谁挣的工钱更多。那些直径大、计价高的长管,都被她们抢先拿去加工,所以个个收入不错,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我心里更是一阵失落,匆匆推上自行车,灰溜溜地逃出车棚。这时,我清晰地听到有个婶娘喊我的名字,可我装作没听见,骑上车子,径直冲出厂门。我狠命地蹬着自行车,借此排解心中的愤闷,暗自思忖着这破工作不干也罢,大不了明天就去找张乐,跟他一块儿发传单去。可又一转念,觉得不能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放弃。要是就这么走了,那几个婶娘将我在厂子里的“光荣事迹”在村里大肆宣扬,我恐怕以后连媳妇都不好找了。正当我心烦意乱之际,身后传来一阵“哔哔”的喇叭声。我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可那喇叭声却依旧没完没了地狂响。我恼怒地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杨宇,还真是你小子!”迎上来的正是我的初中同学吴松,他骑在一辆亮闪闪的大摩托车上,狂按着喇叭挑逗我道。此前我就听闻,吴松初二辍学后,学了两年钳工手艺。在家人的帮衬下,他开起了一家加工弹簧的作坊,没过两年,竟赚得盆满钵满。今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记得上初中那会,他为了能抄我的作业,常常拿各种零食讨好我,因此我俩还算颇为相熟。我正要上前与吴松寒暄几句,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大作。吴松从容地从兜里掏出一款诺基亚新出的手机,旁若无人地大声聊了起来。我在一旁等得实在不耐烦了,想要打个招呼就离开之时,他终于挂断了电话,一脸歉意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朋友在鲲鹏大酒店等着急了,打电话来催我。下次有时间,咱哥俩好好唠唠。”说完,他冲我挥了挥手,一脚油门绝尘而去。深夜,我躺在床上,身体疲惫不堪,却久久难以入眠。雪莲嫂子的叹息、婶娘们的攀比、吴松志得意满的神情,如同一个个锋利的刀片,在我心头肆意搅动。在我的人生中,头一回真切尝到了,现实生活里挣钱谋生究竟有多苦涩。那时我已18岁,可从心智上看,却还是温室里的“嫩苗”,是父母扛下了所有的劳苦艰辛。其实早在两年前,父亲就突然身形暴瘦,最终确诊患了糖尿病。即便如此,他依旧靠着药物维持,每日早出晚归,苦苦支撑这个家。而我此前,对这些竟视而不见、漠然置之。想到这儿,悔恨的泪水不知不觉浸湿了枕巾。在随后的日子里,我诚恳地向老师傅们讨教磨刀和调试刀距的关键技巧,利用别人中午休息的空档加紧刻苦练习。因一心想看清车丝扣的全过程,我的脸总是不自觉地凑近刀口,以至被飞溅而出的钢丝,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我渐渐找到了手感,即便不看,也能凭感觉判断出车出的丝扣深浅是否合适。一整天在车间里,我的工服被汗水完全浸湿,总是湿嗒嗒地紧贴在身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双手长时间泡在机油中,布满褶皱,惨白得毫无血色。下班后,即便洗了澡、换了衣服,身上还是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机油味,仿佛这味道已经渗进皮肉。我现在回头看,才有所领悟:当你感觉身处最为艰难困苦的时刻,往往也正是你实现蜕变、快速成长的关键时期。干了半个多月后,我终于收到石油院校的录取通知书。看到通知书的那一刻,父母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我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我坚持把工作干满了一个月。临近开学前两天的晚上,二柱哥敲响了我家院门,他是专门来给我送工资的。“你、你、你上了大学,就、就有出息了!”二柱哥充满羡慕地说道。我送他出门时,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我的心头。大学毕业后,我顺利入职油田。起初,我被安排负责自动化工作,这对我而言,一切又得从零开始。我沉下心来,坚持在干中学、在学中干,最终成长为负责整个采油区自动化设备维护管理的主管。30岁时,我投身修井作业领域。带我的老班长见我连现场极为常见的通井规和刮削器都不认识,非常不看好我。然而,仅仅过了两年时间,凭借着自信淡定的强大内心,我成为了一名技术能力过硬、能够独当一面的作业队技术员。20年前的那个夏天,那间破旧又闷热的套丝车间,宛如一座大火炉。就在那里,我如同一块未经锤炼的“生铁”,历经熔炼与锻打,从而拥有了不屈的韧性。也正是这段无比珍贵的人生经历,给予了我直面未来艰难险阻的经验与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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