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明月夜
本帖最后由 何爱平 于 2025-9-10 11:34 编辑矿山明月夜宋成民
从办公室走出来,一脚踏进满地碎银般的月光里,他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月光很明亮,使这早已经沉睡了的夜空,变得晶莹剔透。仰头看去,幽蓝的天空里,一轮团圞的皎月高悬在东天上,月光倾泻了满地的清辉,缀满了月华的香樟树像开了花一样的雍容华贵;地上的芨芨草支棱着颀长的羽穗,在夜气浮沉中静静地挺立着。路边是一个篮球场,溶溶漾漾的月光泼洒在水泥地上,像一面硕大的镜子似的熠熠生辉。他在近旁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镶了瓷砖的水泥凳子没有靠背,他端直地坐着,一脸虔诚地仰望着那轮皎月。 从祁连山吹来的风已有些森森凉意,戈壁滩在月光下愈加显得质朴无华柔美渺远。矿门口的那条水泥路像一条明亮的白绸带,飘荡着消失在黑黢黢的群山里,凌空高架的选煤楼灯烛荧煌,在莹润的月光里显得很不真实,像是一座巍峨的海市蜃楼,阒无人迹的静夜里,如水的月光仿佛流到他心里似的,心里凉沁沁的,他闭上眼睛,惬意地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清净,任思绪飘飘,轻轻的,飞得很远很远…… 两千多公里之外的那个闪烁着明亮灯光的窗口此时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有多久没有见到妻儿了,想到这儿,他掏出了手机,想到此时已是夤夜,他们早已睡下了;又想起了父亲,年逾八十的老父亲已经听不见电话,他和父亲的交流只有在他回家的时候那些短暂的时空,他不知道,今生今世他和父亲还有几次这样的会面。他还知道,父亲没有睡觉,他老人家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正依靠在老屋斑驳的门框上,遥望着东天上的圆月,思念着远方的儿子?想到这里,他的心阵阵扭痛。空白也有重量吗?有,现在他就觉得心里空空的,沉甸甸的。 三年前,他响应单位号召,从江苏徐州来到这个亘古无人的戈壁荒滩,开始了他异地创业的使命,初来时,这里什么都没有,厂房要搭建,轨道要铺设,井下条件更是恶劣,没有排水系统,整条大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水帘洞,地上水流漫漫,走路都要小心地试探着前行,摆皮带,进支架,刷帮卧底,建立运输系统。他是个采煤区长,一天到晚脚不沾地地忙里忙外,白天忙,晚上更忙,他不敢也不能闲下来,全矿几百号人全靠他出煤养活哪。忙活了一天,回到宿舍倒头就睡,醒来再接着忙,忙得他连想家的机会都没有。有很多时候,看着妻子的未接来电,想着等一会再回过去,可等他闲下来往往已是深夜。他常常带着深深的愧疚沉沉地睡去。此时此刻,亘古的月亮剥落了他思乡的内衣,压抑的情感潮水似地汹涌四溢,让他心潮翻滚;眼睛禁不住潮湿了,脊背也微微地弯了下去。他换了个姿势坐了,把手里拎着的东西轻轻地放到双腿上,这是今天妻子快递过来的月饼,打开包装,一股浓烈的桂花香弥散开来。这是父亲亲手做的桂花月饼。老家从奶奶那辈起就有用桂花做月饼的习惯。等到桂花落了,收集起来,淘洗几遍,晒干,在门口的石臼里捣碎了,用筛子过几遍,就可以做月饼了,他不知道一辈子不喜欢做饭的父亲怎么学会了做月饼,而且和奶奶做的一样好吃。他吃着这月饼长大,再从那里走出来,可再走回去却不是那么容易。桂花的香味却在心灵的深处发酵,愈久愈醇厚绵长。他拿出一块月饼,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醇香的月饼仿佛还带着父亲的体温,他轻轻地咬了一口,齿颊留香中,扭痛的心脏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重锤猛击了一下,心脏仿佛裂开了一样,涌流出一股酸烫的热流,他再也控制不住冲撞到心头的情感,泪水汹涌地喷流而出,他的嘴唇如蜂翅般颤动着,喃喃的说道:“我的亲人们,我想你们了......” 皑皑的月光里,他清楚地看到,妻子牵着儿子的小手,后面跟着踉跄的父亲,一起向他飘袂而来,他下意识地抢上一步,张开双臂去迎接他们......月亮跳荡了一下,更加明亮了,映照他单膝跪地,双臂开张的身影,清风徐徐中,香樟树摇曳着,抖落了片片月光潮水似的淹没了他......谨以此文悼念因公殉职的综采区长王雪林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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