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千面意蕴浓
《山东工人报》(2025年09月29日 第A4版)
□邓荣河
自古以来,春风总是文人骚客们争相吟咏的宠儿。然而,大自然从无偏私,秋风虽不及春意盎然,却也自有其深长隽永的韵味。豁达的先哲们未曾厚此薄彼,飒飒的秋风,同样漫卷于他们的笔端,舒展出千般意蕴、万种情思。
在中国古典诗歌的长河中,秋风之影较早摇曳在《诗经》的句读之间:“秋日凄凄,百卉具腓。”寥寥数字,勾勒出深秋的寂寥轮廓。风起时寒,万物渐衰,百草凋零,一种清冷萧瑟的意境自此生根。秋风,仿佛自诞生之初,便与凄清、离别结下不解之缘,成了时序流转中最令人关注的焦点。
正如一千个读者心中,自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秋风在不同诗人的笔下,同样幻化出截然不同的面容。孟浩然写:“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落叶、归雁、寒江,皆在秋风中簌簌颤抖;李瞡名句:“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荷尽香消,连绿波都似含愁;辛弃疾吟:“落时西风时候,人共青山都瘦”,人与山同寂,共秋风而瘦;杜甫于高处挥墨:“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风急天阔,猿声哀切,一片苍茫沉郁。这些诗句,似乎总绕不开一个“愁”字,如轻烟薄雾,萦绕不散。而女革命家秋瑾临终前一句“秋风秋雨愁煞人”,更将这份秋愁推至巅峰。这不仅是对自然秋象的感喟,更是忧国忧民、壮志未酬的悲怆呐喊,秋风秋雨之中,凛然之气穿透纸背,至今撼人心魄。
然而秋风飒飒,又何止于一个“愁”字?李白在《子夜吴歌》中轻吐幽思:“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里的风,依旧缠绕着柔情,却不再止于哀戚。它吹越关山,传递着思妇对征人的挂念,寄托着对和平的渴盼。秋风成了情感的信使,急促而绵长。与太白遥相呼应,张籍在《秋思》中亦写道:“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秋风乍起,牵动游子心中万千思绪,家书难写,只因情意太重、太沉——秋风在此,是乡愁的触发器,是沉默的抒情者。
而在帝王的笔下,秋风更有另一番气象。魏武帝曹操,以诗文抒壮志,凭韬略定北方,其 《观沧海》浩荡开阔:“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萧瑟乃秋之本色,但洪波涌起,却见天地雄浑。这种秋风,不属于书斋院落,而是席卷沧海、涌动时代的风云。它裹挟着政治家的胸襟与豪情,非一般文士所能摹写。
同样身为帝王,汉武帝刘彻所作的《秋风辞》,则在慷慨中渗入深沉的哲思:“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他以秋风起兴,绘尽秋景之盛美与凋零,既抒泛舟中流、歌舞升平之乐,亦发出人生易老、欢极悲来之叹。秋风在这里,不仅是自然之物,更是生命之喻。它吹拂的是时间的流逝、繁华的无常,将诗意提升至对存在本身的叩问。
秋风有千面,意蕴深且长。它可萧瑟,可豪壮;可牵愁,可寄望;可言别,可怀人。它不只是季节的信风,更是文化的风、情感的风,纵使吹过千年岁月,仍在我们耳边低语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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