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的新传奇
罗布泊的新传奇费伟伟《人民日报》(2025年11月05日 第 20 版)
也许,你老家的村道如今都是水泥路了。也许,你故乡四通八达的县乡公路,早已铺上了柏油。可你能够想象吗?就在当下,竟还有不铺路面的省道。 从新疆哈密到若羌县罗布泊镇的235省道,400多公里,近罗布泊镇段,是那种含盐黏土。黏土含盐量达30%以上,不断被碾压,坚硬如石,还带棱带锋,最毁车胎。 罗布泊1999年发现钾盐并启动开发,罗布泊镇因此而建。20多年过去,这段路依旧保持着当年样貌,是生生靠车胎压出的。 为什么不建等级路呢?原因很简单,这里,是罗布泊! 罗布泊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北部,这个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的名字,维吾尔语意思是“进得去,出不来”。罗布泊曾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湖,是塔里木河等河流的归宿,随着气候变化和人类活动加剧,千百年间不断干涸收缩。湖盆中心裸露后,盐分凝结成坚硬盐壳,泛着白光。地上不见活物,天上不见飞鸟,人称“死亡之海”。著名科学家彭加木、探险家余纯顺就是在这里失踪、遇难的。 罗布泊被称为“生命禁区”。但就在这“生命禁区”里,国家开发投资集团历经20多年,建设了钾盐厂——罗布泊钾盐有限责任公司,还创造出一个奇迹——两度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这个我国科技界、产业界的至高奖项不仅“顶天”——技术先进,而且“立地”——应用广、效益好。一个企业能获一次这个奖,已足以令人敬仰,何况还“梅开二度”? 第一次获奖是2005年,“罗布泊地区钾盐资源开发利用研究”,在认为不可能找到钾盐的罗北凹地,探明超大型硫酸盐型卤水钾盐矿。就像当年李四光提出新地质理论,在外国人断言没石油的地层中发现了我国的大油田。 第二次获奖是2014年,“罗布泊盐湖120万吨/年硫酸钾成套技术开发”,发明可用微咸水代替淡水生产硫酸钾新工艺,在这个淡水得从几百公里外引来的地方,攻克了规模化生产的难题,一举建成全球最大硫酸钾生产装置。 氮、磷、钾,是植物生长必需的“肥料三要素”。钾肥的主要原料就是钾盐。“罗钾”横空出世,使我国钾肥自给率由原先不足30%,提升到50%以上,扭转长期依赖进口的局面,为国家粮食安全填补上一块不可或缺的基石。 就像罗布泊的钾盐,历经无数个日与夜的淘洗,徐徐结晶,才成就水的另一种永恒。罗钾人两获国家科技进步奖,背后也凝聚着他们超乎想象的牺牲和坚守。首批开发者、创业者刚到罗布泊时,没水,没电,没房,没路,也没有通信信号。一位最早投身国投集团罗钾项目的开发者,还记得他第一次到罗布泊的感觉,前后左右看,地平线全是弧形的,没一丝生命迹象,就像到了月球一样。 那时,所有物资都要从400多公里外的哈密运过来。用水每人都限量,洗脸水用后洗其他,洗成泥汤了淀一淀还存着。食堂做菜从不做汤,因为太费水。2003年“三八”妇女节,女员工们终生难忘,她们获得一个让男员工眼馋的超级福利——洗了一个澡。 罗布泊风多风大,每年7级以上大风达200多天,帐篷会飞上天,用盐块垒的屋子里回风旋沙。而且,夏天温度达48摄氏度,冬天则为零下30摄氏度,昼夜温差大。于是,就挖“地窝子”住。 这些“地窝子”至今还保留着。它们是从地面往下挖出一个通道后,再向两旁挖一个个洞穴,一个里面住4—6人。最恼人的,是夜里常有盐水泛上来。办公也在“地窝子”里,比住的略高级一点,高出地面几十厘米,这样两侧能透光。许多创业者是国内一流的钾盐开发专家,“罗布泊地区钾盐资源开发利用研究”就诞生在这样的“地窝子”里。 一部民族复兴史诗背后,是有无数像罗钾人这般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创业者、建设者在为国分忧、默默奉献。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发生在罗布泊的“两弹一星”故事几十年后才逐渐为世人了解。如今进入新时代,这里发生的事依然鲜为人知。 在罗钾厂区,厂部工作人员自豪地告诉我们,罗钾累计为社会提供了4800多个就业岗位。有位正在阿瓦提县当驻村工作队员的干部说:“我们托万克霍加瓦斯喀克村,罗钾职工就有30个。” 今天的罗布泊镇,已建起十几幢楼房,罗钾的新厂房也在扩建,一座工业新城已见雏形。但一走出小镇,仍然“像到了月球一样”。罗钾人笑着说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多年前,一批新入职的工人,第一次坐着火车到罗钾上完20天班,回哈密倒班休息10天。下了火车,一个小伙子抱住一棵树——一棵绿叶在风中哗哗作响的白杨树,放声大哭。 那个场景,如今时常会在我的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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