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业)假酒泛滥追根寻源
http://epaper.tianjinwe.com/tjrb/images/1/1/2012-03/02/11/res01_attpic_brief.jpg对利益最大化的无限追求,让某些丑恶社会现象不时出现,而法律建设的滞后,又让这些问题难以根治,其中最明显的实例,就是长期以来对假酒的斗争。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假酒盛行中国大陆,执法机构追打假酒制售行为30年,假酒非但不绝,反倒更加猖獗,原因何在?最后人们发现是扭曲的市场需求和打击的“拳头”不硬,加上制售假酒者善钻法律空子,而相关法规又让落在他们身上的“拳头”打得不痛不痒。且看记者针对今日假酒泛滥之根源采写的新闻调查。
假酒销售日盛
有人愿打有人愿挨
三十多年了,假酒屡禁不绝,加之其他假烟、假药、假化妆品和假食品油等形形色色的假货越出越多,人们对假酒变得见怪不怪,憎恶及关注的程度大不如以前了。其实,如今全国假酒泛滥的情况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要严重,假酒早已从乡村侵入到城镇,即使像北京、上海和天津等市场监管较严的大城市,假酒的销售也已遍布于城区街道各个角落。
天津有个专查假酒的“打假联盟”,成员十几人,皆为茅台、五粮液、剑南春、津酒、泸州老窖、水井坊和王朝等十余家知名酒厂专职打假人员。这些品牌本是商战的对手,是势如燎原的假酒,促使他们成为同一战壕的战友。记者采访其成员,得知这个“打假联盟”自2008年4月起,开始暗查密布津城的名烟酒店和麻雀似的小超市。近几年,名烟酒店遍地开花。“打假联盟”的弟兄们分成小组,长年累月地暗访,以消费者名义,分街分片查看那些名烟酒店售有什么假酒?记下他们的地址,标出他们的位置。至今,“打假联盟”查过的名烟酒店已达3000余家,发现其中多数都在卖假酒,有的店铺除了堆在地上的瓶装水、啤酒和部分饮料可能是真货外,架子上摆的白酒全是冒牌货,尤其茅台、五粮液、剑南春等高档名酒,没有一瓶是真的。“打假联盟”某成员给记者解释说:“您想啊,高档名酒产量有限,其厂家开在每个城市的专卖店还经常断档缺货呢,怎会降价批发给成百上千的小烟酒店?再说,真酒销售利润并非很高;烟酒店、小超市开得那么密集,他们的生意也并不好做,假如靠卖真酒赚钱,好多店铺恐怕连租金都赚不回来,只能靠贩卖成本价低得像地板价一样的假酒假烟来生存。”
在这大城市,假酒怎能卖得动?难道人们喝不出来?
“打假联盟”一位成员对记者说:“以前白酒制假充满血腥的味道儿,用的是不可食用的工业酒精,喝下去伤人害命。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假白酒毒死消费者、制假售假分子被枪毙数人后,几乎没人再用工业酒精制造假酒,而是改用喝不死人的食用酒精。食用酒精,不错的勾兑技术,加之假酒包装印刷、瓶盖注塑等仿真程度高,普通消费者还真就看不出来。此外,还有好多欺骗性更高的‘中仿’和‘高仿’。‘高仿’就是用香型相近,甚至就是用同一酒厂出产的不同白酒,比如用茅台王子或茅台迎宾冒充茅台;用尖庄冒充五粮液;用绵竹大曲冒充剑南春;用津酒冒充帝王风范;用进口散装红酒冒充名贵洋酒等,然后配上印得非常逼真的假包装,有的甚至就用回收的真酒瓶、真包装。这种‘高仿’,即使打开让你尝上一口,不是常喝原酒的人,一般也不敢轻易地断定它就是假酒。这是那些假酒能够卖得出去的一大原因。”
“另一方面再说消费者。小店儿里的名酒,张口就比人家专卖店便宜一两百元,砍价还能再便宜,谁不会猜你其中的猫腻儿?问题是好多人就是冲着那假酒去的。‘是假酒吧?’买的问。卖的答:‘二厂出的,喝吧,保证没问题。’所谓‘二厂’是‘高仿’的代名词,双方心照不宣。为何买假酒?就为省钱。有时有人送礼是被动的,甚至是被逼无奈,双方做的是一锤子‘买卖’,买真酒得用多少钱,就用假酒去对付。有单位长年累月地搞接待,哪有那么多钱,又不能降低接待的标准,最后也找‘高仿’去糊弄人。更有举办红白喜事者,请客一搞数十桌,买真酒费用太高,舍不得,可又好虚荣,于是就拿‘高仿’,甚至是次一点‘中仿’来顶事。那种场合下,即使有人喝出是假酒,往往也不好意思明说。还有就是大大小小的饭馆、酒店成心去买假,利润更大。有人信星级大酒店,公款消费,酒喝足后还要往家带,孰不知那里的酒有的也是来自那烟酒店。你看,这假酒的买卖,有时还真是打的愿打,挨的愿挨,与过去相比大不一样。而也正因存在着那么多乐于‘挨打’的人,才催生出这么一个怪胎似的假酒市场。”
听过打假人员的陈述,记者学他们的样子暗访那些名烟酒店。
“五粮液有吗?”在一家设在天津高科技园区某写字楼底商的烟酒店里,记者问。
“有,春节后价格下来了近两百(元),您想要哪种?”店主外地口音,开口便以“便宜”诱客,货架上摆有3种五粮液,包装、印刷看着都很精美。
“真酒?打开看看行不行?”记者试探。
“可以。”店主拿下一种硬壳包装的五粮液,麻利地卸下两颗销子,掀起了盒子,但不等记者看清贴在瓶盖上的防伪标识,他就赶紧给盖上,仿佛害怕酒瓶会飞掉。
“好,就是这种了。你再便宜一百元,我要4瓶,立马就要。”记者赌他每种顶多就两瓶。
店主一听非常兴奋,说:“再便宜点没问题,就是得等两小时,我得让专卖店给我往这送。”
纯属鬼话,“打假联盟”的人已告诉记者:五粮液专卖店从来不向烟酒店“批发”,更不会有两三百元的降价。
在另一烟酒店里,记者问老板:“听说五粮液的供应有时连专卖店都断档,你这儿不仅有,怎么还这么全?会是真酒吗?”
那老板说:“回收啊。咱这儿属高档社区,官儿多,家里好酒多得喝不完,送这儿来变现。谁敢给领导送假酒?所以我这儿都是真酒,而且便宜,因为他们给我的价格就很便宜。”
“回收?酒瓶你收吗?”记者话锋一转。
“好瓶儿行,一般的不要,譬如五粮液,最好是那种木匣上带锁、外部还带个布兜的……唉你是干嘛的?到底是要买酒,还是想卖瓶儿?”
这些人真会忽悠,记者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上当。
制售模式翻新
技术先进机动灵活
能否打入制假团伙内部,了解假酒出笼之内幕?“打假联盟”的人告诉记者说:“你这想法门儿也没有。如今制假团伙全都小如麻雀,人员家族化,隐藏得特别隐秘,连其上下家都不知道他造假的地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想了解制假售假分子的情况,建议你去公安分局找逮过他们的侦查员,为理清案情,讯问时侦查员会问清他们的内幕。”好主意。于是,记者采访天津市侦办过假酒案的几个公安分局。
公安红桥分局侦查员陈某介绍给记者几个案子。
第一个案子:天津人李某曾因制作假酒被处理过一次,事后他不思悔改,带着女婿再起炉灶。天津东丽区成林道向东的延长线上,有个被拆成空地、仅剩几间破烂平房的地方,李某在那建起他新的假酒加工点。其上家是个安徽人,隐藏在河北某市一家农贸市场里。此人最早的职业是收废品,废品中倒腾高档酒酒瓶最赚钱,时间一久就想何不自己往里灌点廉价的白酒去卖钱呢?他发现这事很容易,因为只要你想做,就会有人给你提供各种名酒的假包装,包括瓶盖和防伪装置;就会有人给你提供现成、廉价的白酒;还有人主动地来你这儿订货。于是他就干上了,而且很快就发了大财。发财后他转搞赚钱更多更容易的批发式销售,把制假这一最危险的环节转给像天津李某这样的下家。李某这儿成了那个安徽人的一个秘密加工点,李某制假所需酒瓶、包装和瓶盖皆由那安徽人提供。生产什么,何时生产皆听那安徽人指令。假酒也皆由那安徽人包销。李某这里简单到只要一台封盖机就能开工,甚至都不用雇佣工人,翁婿二人一夜间就能鼓捣出1000多瓶假酒。侦办此案时,在有人提供线索的情况下,侦查员们还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因为李某与那安徽人几乎不见面,货物往来,皆由物流公司代办;钱财交易,皆在网上处理。
第二个案子:去年某月,公安红桥分局经侦支队得一线索,说将有整整一卡车新制的空酒瓶从山东运往天津。侦查员们埋伏在天津外环线上,果然截获到那车崭新的空酒瓶,瓶上所有图案、标识、包括文字印刷齐全且精美。此案令人震惊,它说明靠回收酒瓶已满足不了假酒生产的需要,尽管是化整为零,其产能也达到了一定的规模。
采访侦办假酒案侦查员们,得知与过去相比,如今假酒生产出现如下几大变化:
一、假酒生产很少再像过去那样单个就有较大规模,而是演变成庭院化,一般就藏在自己的农家小院、或是偏僻无人的平房里;再就是组织成员家族化,或为夫妻店,或是父子兵。这些小作坊平日不开工,开工则即产即走,储藏假酒的时间多数不过夜。譬如天津北辰某镇的几个村庄,曾有一个时期,哪家突然飘出一夜的酒香,谁都清楚那家在灌制假酒,但天亮后你到他家去查,却什么都不会找到,假酒连夜就被转走。
二、假酒生产、经营的个体虽然变小了,但由于他们采取了链条式生产、网络化经营,其能量越来越大,制假售假的行为可由一地发展到数省,甚至十几个省市。
三、产供销分离。某分局侦查员告诉记者:“现在犯罪分子相互间很少见面,货物移动充分利用物流公司,联系与交易多数通过网络,侦查上再想顺藤摸瓜式地把他们一网打尽非常困难。”“打假联盟”某成员对记者说:“我们曾在塘沽发现一个批发假五粮液的黑点儿,盯他很长时间,摸不清是谁在给他供货?后来才知道,那些假五粮液全被伪装成其他物品的小包裹,从四川一批批快递过来。”
四、假酒生产如今也求“安全第一”,不再用不可食用的工业酒精害人,而是改用可食用酒精,勾兑后冒充固体发酵的粮食酒。制作假茅台、假五粮液等“高仿”白酒时,为找准相似的口味儿,制假分子甚至舍得使用二三十元一瓶的相关白酒。其目的,一为欺骗消费者;二为保住销售渠道,因为售假分子也怕弄出人命;三为保护自己,制假分子从以往案例中得到教
剑”行动实施了一年,战果颇丰。天津公安机关在“亮剑”的旗帜下,发起打击跨省制售假酒的“猎手”行动。其中“猎手五号”特别行动,在天津西部某一村庄里,查获假冒茅台、五粮液和剑南春等高档品牌假酒6000余瓶,案值1200余万元;“猎手七号”特别行动,查获假轩尼诗、芝华士、人头马、马爹利等洋酒1万余瓶,当场收缴封盖机4台、标码机一台,劣质威士忌2吨,先后抓获犯罪嫌疑人18人。事后,公安部还在全国各省市区182个城市,同步举行声势浩大的“全国决战‘亮剑’行动——集中销毁假冒伪劣产品活动”。
但问题是全国各地假酒的生产和销售并未因此而收敛多少,诸多假酒依然摆在众多名烟酒店的货架上。制售假酒者为何不惧法律?记者就此问题采访调查后,发现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原因,竟是我国惩治制假售假的法条过于宽松,致使制假售假行为肆无忌惮。
据了解,我国大陆用于惩处制售假酒行为的法律主要有两条:一是“生产、销售伪劣商品罪”;二是“非法制造、销售非法制造的注册商标标识罪”。但因假酒使用的材料就是白酒,而不是什么工业酒精,送技术鉴定部门检测,结论它就是白酒,顶多是口味儿好坏的问题,难以定其“生产、销售伪劣商品罪”,而只能考虑是否适用“非法制造、销售非法制造的注册商标标识罪”。打击的强度一下子减弱了很多。
再看“非法制造、销售非法制造的注册商标标识罪”的内容。这条法律规定“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而制售假酒者专在“情节严重”四字上做文章,他们在生产、运输、销售各环节上,严守“小批量”的潜规则,即使被抓住,赃物也就那一点,涉案数额有时连执法机关立案的标准都不够,还谈得上什么量刑上的“情节严重”?结果只能是行政处罚,即罚没物资和处以几倍的罚款。
譬如天津去年10月破获的制售芝华士、轩尼诗和马爹利等假洋酒1万余瓶的那起案件,天津塘沽分局侦查4个月,干得非常辛苦,可等案件破获后,对其中一些犯罪嫌疑人,却只能以涉嫌“非法制造、销售非法制造的注册商标标识罪”予以处罚。芝华士、轩尼诗、马爹利和人头马等品牌皆为高档洋酒,制假分子用廉价的桶装“威士忌”灌装这些假洋酒时,成本每瓶十几元,销出去每瓶净赚数百乃至上千元,警方没有抓住他们时,他们早已赚得盆盈钵满,不在乎“中国式”的罚没物资和罚款。“中国式”的罚没物资和罚款,对多数假酒制售者起不到震慑的作用,相反倒让他们看到了“法律不过如此”,更加胆大妄为。
天津“打假联盟”的一位成员对记者说:“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名烟酒店敢卖假酒吗?按说《刑法》中有‘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是专为他们设立的。但这条法律又规定了‘故意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并且‘只有数额较大,如达到二万元,才能按犯罪处理’,‘销售金额数额不大,其社会危害性较小不构成犯罪的,应按照《商标法》第39条的规定处理’。这下售假分子就不怕了,谁会承认自己是‘故意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数额上每个品牌的假酒他们在店里只摆几瓶,被执法机关逮住后他们会说:‘我被供货的骗了,也是一个受害者’。我们这些酒厂要结成一个‘打假联盟’也是被逼无奈。因为假若只我一家去追究他销售假酒的责任,可能根本就扳不倒他。因为他那儿仿我品牌的假酒现场就摆几瓶,去报案,执法人员会问我‘你估计够得上立案的标准吗?’够不上的话人家积极性就不大,大伙工作都很忙,谁愿为你兴师动众地去罚没那几瓶假酒?要知道一说执法就得联合执法,需要公安、工商、质监等多部门人员同时行动。好在那些卖假酒的一卖就是好几种品牌的假酒,有的甚至是十几个品牌的假酒,于是我们各酒厂打假人员就联合起来,一起去调查,一起去报案,为的就是能让售假分子的‘罪过’加一起够得上立案的标准,够得上能被处罚的‘红线’。有时我们这些打假人员觉得特别窝囊,心想这法律怎么了?他们违法那么容易,厂家想要维护自己的权益,追究他们的责任,却又这么难。”
天津某酒厂负责人直言不讳地对记者说:“对制假售假处罚太轻是当前打假工作存在的核心问题。处罚轻不仅使打假失去应有的威慑力,而且会形成全社会对假冒行为的姑息迁就,地方政府和部门打假的积极性也会受到挫伤。”
看来要抑制假酒泛滥的势头,光靠执法机关的努力是不够的,是需要立法机关认真审视现有法律法规是否过时的问题了。
采访结束后,记者查阅了一下海外治理假货的做法,发现西班牙的法律规定:制售假冒商品者,对其处罚可按情节分为轻、重、严三种,罚款额分别为4000美元、2万美元、80万美元,罚款额可超过商品实价的5倍,并处刑罚和勒令关闭工厂;法国的法律规定:制售假冒商品者可判处2年监禁,罚款100万法郎;美国的法律规定:生产、批发、销售假冒商品均属有罪,对生产者、经营者分别处以25万美元和100万美元以下的罚款,并处5年以下的监禁。如有假冒前科的,罚款额可达500万美元。由此我们知道了,为何在那些国家的市场上极少能够看到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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