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发)剃头
小时候听母亲说,我来到人间,一头黑发特别浓宻。满月那天,为剃不剃我的头,竟曾惹出争执。母亲坚持给我剃个光头。理由是,剃光后,新发会长得更好。好成怎样,我全无印象了,记住的,却是自小怕剃头。每回明晃晃剃刀出鞘,我必会大哭一场,少不了要大人捂住硬干。过后,还会发烧。这一烧,倒助我免了那恐怖遭际。母亲以剪代刀,我就滋生了一头长发。常被陌生人误以为是“丫头”。入私塾,按乡间惯例,又得过剃头关。我怕极了。就壮着胆,私下去隔壁屋,找未来恩师求情。恩师那双长眼瞪着我老半天,又伸手往我头上抚摩好一会,感觉他手掌很温热,很柔软,听他说:就剪个“小分头”吧!
私塾门外有棵老榕树,荫着个剃头档。横杈下吊一条油光闪闪厚布片,顺风飘荡。石头灶垫只热水锅。来者都是短衣客。剃刀在布片上来回擦擦,就往湿漉漉脑壳上动刀。那嗖嗖刀声,真教人心寒。听着,周身起鸡皮疙瘩,必会想起那句俚语:“险过剃头!”
当时多庆幸自己是个小分头。
万万想不到,我的小分头居然还得剃!
那是1966年炎热旳一天。其时的我,己是一间千多师生的中学校长。那天中午,突然听到炸雷般叫声:
“陈伯坚!”
我愕然掉头,未及回应。
“剃头!”
实在给吓了一跳。这字眼,离我远去已20多年了,真想不到。捉刀者是我的得意学生。对着他,我心存侥倖,悄声问:
“可不可以不剃?”
“没那么便宜!”他吼道,有意提髙声音,扩大声量,说:“给你剃个‘最美”的……”
没假,他说到做到。在他的刀下,我平生第一次有了个“最美”的发型“阴阳头”。小分头的一边,刮得像懒刀割过的乱草地;另一边照旧保存。出街为饭堂抬米,我这黑白分明的头相,怪压通街,成了十分抢眼的“亮点”。
我不觉丑,也不怕丑。似都没了感觉,麻木了。只是心里不解,平日对捉刀者那般赏识,关顾,竟没有在他心上留下半点师生感情。他对我实在太无情。曾为人师,也太失败了!
又想及那位私塾老师,三年教诲,铭刻心间印象堪比父母。对他的那份真情,他是怎么给我种下的啊?我是拜过师,母亲裹三条“笔嘴粽”尖头长粽子,放在他书案前三躹躬而已。最忘不了的,还是他摸在我头顶上那只温热手掌,教执笔时,抓我手背的,也是那只温热手掌……
为人师者,不懂得在学生心地种感情,会成功么?
来源:金羊网-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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