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发)那些正在消失的老行当:磨剪子补锅匠剃头匠
渐行渐远的补锅匠读程耀根的小说《补锅匠》一文,里面这样描写:一个挑着担子的补锅匠,正悠然自得地在草原上走着。他边走边唱:“走江湖,浪悠悠,五湖四海任我游。穷家无钱需要我,富家照样把我求。他有白银堆北斗,我有手艺度春秋……”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了不太遥远的年代———那时,补锅匠盛行。
记忆里的补锅匠是本村的,他也走街串巷,不过十里八乡,并不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走南闯北。
一只炉、半袋煤,一个黑木箱,一根扁担担两头,边走边喊:“钯锅了,钯盆了。”只要他一吆喝,呼啦啦就会聚拢来一大群人,拿盆的拿盆、端锅的端锅,甚至什么都不拿,也来了。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这个问:这个大洞能补吗?那个问:裂了的能修吗?什么都不拿的,纯粹是来看热闹的,这其中就有如我般大小的孩子和喜欢唠嗑的老人。他歇了挑子,开始做活计。
我对他的木箱子充满了好奇:矬子、火钳、钯子、钢钎、碎铁片、钉子……简直应有尽有。锅子坏了,要先用钢钎清除周边的铁锈,小的直接用补丁补上,锤平;大些的还要点起炉子烧铁水浇灌;补盆一般用钯子钯。
别看补锅匠又累又不赚钱,围裙上脏兮兮、脸蛋儿黑乎乎、手上都是煤灰,但因为老百姓用得着这手艺,总有很多人对补锅匠充满了崇敬,人气旺,那就不用说了,十里八乡谁人不识、哪个不晓?连瓷坛子破了也抱去让他想法修,家里的床断了根腿,也让他出主意……
日子一天天地好了,锅漏了、盆坏了就扔了换新的。渐渐地,补锅匠的日子开始捉襟见肘,后来就歇业了。大浪淘沙,把这个行业给淘没了,只有那渐行渐远的补锅匠的吆喝声还回荡在梦中。
盘花扣的伯娘
时光流到了紫阳街上,似乎就凝固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面,木格子的花窗。那里的店铺,似乎从我小时候一直开到现在,打头是家早点铺,还有个烧饼店,专门卖苔菜饼和马蹄酥,伯娘家就在烧饼店的隔壁,每次经过,都会看见伯娘坐在门口,手边一个笸箩,低着头忙活着,头凑得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头花白的头发!
听爸妈说,伯娘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刚嫁过来时,新娘的女红在亲友中很有名,绣的龙凤嫁衣、鸳鸯枕头,被很多人借去当样品。那时做女红对伯娘来说,不过是个消遣,打发时间。
解放后,伯娘没工作,育了两子,单靠夫婿在鞋厂的工资,自然不够一家子吃穿用度。于是伯娘开始接活做,那时都是革命夫妻,没人结婚要绣花枕头了,更没人穿旗袍了,伯娘就帮着裁缝铺子锁扣眼、做包扣、缲裤脚边、甚至接点缝缝补补的活;再以后又有人开始穿中式衣服、穿旗袍了,伯娘的手艺重新大放异彩,讲究点的都慕名而来。
我从小喜欢这些精致的手工,常站在伯娘身边看,一根布条儿到了她手上,一边盘一边用针固定,手势翻飞,很快布条儿就变成了一朵怒放的花,有时则是一只展翅的蝶,我看得入神,等做好了,伸手摸了又摸,伯娘看我这么喜欢,话便多些,她有一个发黄的纸板,上面钉满了她做的盘扣,只只精致、美不胜收,伯娘指着纸板上的盘扣如数家珍,“老底子旗袍是很讲究的,春夏秋冬,会按季节搭配盘扣的花型,春配兰,夏配荷,秋配菊,冬配梅……过年时穿的旗袍要配如意扣,老太太做寿,要配寿字扣,新娘子结婚要配双喜扣……”又指着那绊条给我看,“老底子的绊条,都是拿真丝料子斜裁成布条儿,里面衬了细棉条,一点一点的手工缲出来的!”
外出读书后每年回家,总还能看见伯娘坐在门口忙活,老伴已经先走了,伯娘没退休金,儿子靠不牢,还得靠自己做手工赚点零花钱,今年过年回去,照例去老街走走,突然发现伯娘的房子已经变成一家古玩店,回家问妈妈,说伯娘已经走了,前脚走,后脚儿子就把房子给卖了……
乡村剃头匠
“娃娃,剃头匠来了,赶快回来剃头!”母亲扯着嗓子在唤我回家剃头。这梦里飘荡的声音,已经远去30多年。
驼背、笑眯眯的王师傅来了,他手里提着仿制皮箱,里面装的就是剃头工具。那时王师傅前脚一到山梁,生产队的队长就会吹响尖利的铃哨:“社员同志们,回来剃头哟!”
在我家院坝,王师傅把皮箱打开,取出一块脏兮兮的白布,给生产队长搭在身上,他开始剃头了。作为生产队最高首脑,队长一般先剃头,其余的人,按照秩序排队。王师傅给队长先用手剪噗嚓噗嚓剪发,再用推剪修整齐。最后,王师傅让队长躺下,刮胡子。母亲早已经在铁锅里烧了水,用木盆烧好端出来,王师傅先把在热水里捂热的帕子润在队长下巴上,再揭开还冒着热气的帕子,把锋利铮亮的刮胡刀在一块黑皮上反复摩擦后,顺着胡子一刀刮下去,嘶嘶作响。队长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得意地笑了。王师傅在旁边搭腔说:“哦,这下,你看起来又像一个小伙子了。”
生产队的人,按顺序排队剃头,可常常也有几个人会插队,他们大多是队里的军属,或者声称是要去办急事的人。队长发话说,大家让一让,学习雷锋,人家的娃娃还在当兵保卫祖国嘛,没有他们保卫祖国的安全,你们还能在这里安安逸逸剃头啊?队长毕竟是队长,他一说话,那些排队的急性子也没再嚷嚷了。
剃完头,地上总堆起一层厚厚的黑发,王师傅总要扫起来,说是拿到供销社去卖掉。头发有啥用呢?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大家七嘴八舌,有说去做刷子的,有说去做酱油的,还有说去做药物的。母亲听说头发拿去做酱油的事后,家里再也没用酱油了。
王师傅剃头的工钱,是按照工分计算的,工分在分配粮食时折作实物发放。所以,那时村里人剃头,就是一次集体福利了。后来,土地包产到户以后,我记得理一次发,是5分钱,就是乡场上一个馒头的价钱。
我最后一次在王师傅那里理发,是十八岁那年夏天,出远门去读书前。王师傅为我理完了发,我给他恭恭敬敬鞠了一个躬:“王师傅,谢谢了!”
8年前,王师傅的坟,新添在山梁上。乡村最后的理发匠,早已成为了风中消失的身影,成为远去的乡村符号。
转自:中新网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