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兵 发表于 2013-7-7 16:56:25

(家教)做家教好比做女佣?

六六专栏

我哭了。非常伤心。感觉心口破了一个大洞。

我爱我的母亲,非常爱。可我发现,我与她的思维在两个空间里,很难因为默契产生火花。两个互相关心的人,两个内心里特别希望让对方高兴的人,总是不多久就要爆发战争。

有一天,我跟母亲说,我有可能得到一个机会,到美国去进修。母亲很高兴,说,你去,我会全力支持你。孩子我帮你带着,你如果需要钱,我供养你。

我犹豫着说:“年纪大了,我确实想读些书,学些东西,但不是为了向谁交代,或是读什么学位,甚至应付考试。其实,生活本身就是学习,只要我愿意,不必特地到哪里,我也会学的。而且,我现在有家有口了,有孩子,我牺牲孩子成长的两年去读书,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我很犹豫。现在选择还来得及。一旦真去了,我怕半途而废就真的伤了一大片人的心和情。”

妈妈不同意我的意见,她认为学习永远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不过才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对她而言简直是花朵绽放。如果让她回到三十多岁,她会很高兴有机会见识世界。她希望我能再上一个台阶,毕业以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于是我们的认知在这里分岔。

我向来很不感冒我妈的“稳定工作”一说。人这一生,什么是稳定的?爱情?婚姻?未来?连这些牵扯到心肺的事情都谈不上稳定,工作又何来稳定?

妈妈说,写作不是一个职业,要是有一天你写不出呢?

我说,那我就去教书啊!教孩子,去学校或是做家教。

妈妈说,教孩子,是不入流的工作。做家教就好比是做女佣,到人家里为人服务,连吃饭都不上台面,要躲在厨房里吃。电视上都这样放的。

我突然就爆发了。

我承认,我无法压抑怒火。

这份我珍爱的职业,这份我做得最长的工作,这份让我在过去几年里每天睁开眼睛就充满期待和信心的工作,在母亲口中不名一文。

我一点儿都不歧视女佣,我把女佣当成家庭的一分子,我的好姐妹;而母亲却以这种口吻,类似于侮辱的语气去说。我于是拍案了。

拍完我就后悔,那是我的母亲。

我向来把温和多礼的一面展示于人,却对自己的母亲怒目相向。

然后我就开始流泪,背着母亲一个人上楼。

内心里,我非常委屈。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的心血,我多么期望妈妈能够表扬我一句或者为我感到骄傲。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母亲的期望。我们之间有很远的距离。

我不想像蜗牛一样背负着重重的壳儿生活。“生活”在我的词典里,应该是享受而不是忍耐。我希望每一天都是快乐的,无论是工作也好,教孩子也好,做家庭妇女也好,只要我认为值得,那么我就是幸福的。我不要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不要活在别人的羡慕里,不要活在别人的面子里,不要活在别人的压力里。

我的母亲说,她希望我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很想告诉母亲,前进的道路无涯,如果你永远攀爬,你会错过很多路边盛开的小花和傍晚的彩霞。我愿意按照自己的步调行走,即便走得慢一些,至少我得到了沿途风景的赏心悦目,并且,我持续不断地以长久的姿态走着。

我和母亲是一部机器上的两个不对称齿轮,相互之间必须工作,却无法咬合。我多么希望能够像她期望的那样,有一天两个人亲密交流,无话不谈。可我最终还是像她形容的那样,即使与她在一起,也保持沉默。

我的一生,很多重要的大事,我都不敢让她与我分享;很多痛苦,我都自己扛。


母亲让我明白,亲人之间,光有爱是不够的。

所以,我的教育理念是,让孩子们快乐,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他们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而无论他们是明星还是平民,我都会为他们骄傲。

我希望,在我的孩子成年以后,仍会对我说知心话,我会像一棵倾听的大树,舒展枝桠等待他们回家休憩。

(六六,原名张辛,移居新加坡。2003年以小说《王贵与安娜》蜚声海内外网坛,小说《双面胶》《蜗居》等改变的电视剧全国热播,被看作继张爱玲、虹影之后的第三代海外华裔女作家的代表。)

来源:四川新闻网-成都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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