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师徒情】我的师傅
我的师傅我师傅姓张,已经退休了,临退休前,碰巧赶上了搞专业化重组,今天还属于这个厂,到了明儿,就成了另外一个厂的人。单位归属变了,其他没什么大的变化,再说,师傅在新岗位没干多长时间,就退了,退休后搬到另外一个城市,离开了临淄。
我刚到那个班时,师傅还干着副班长。那时候,我们一个运行班组,接近三十人。主操、副操和助手,三个人组成一个岗位,分工也很明确,主操负责室内监盘,副操与助手干现场的操作。活多的时候,班长会来室内顶岗,岗位上的三个人,都去外边操作。在机组岗位上学到的技能,是小杨师傅一点点教我的,到了另外一个岗位后,熟悉系统,掌握工艺流程,就是张师傅教的了。
张师傅这代人的身上,有很多属于传统的印记,比如说吃苦,认真,务实。这三样,从他领我查系统的过程中就能看出来。那时候,师傅带着徒弟学技能,一般都是利用上零点的机会,为啥是零点呢?因为操作少点,能抽出身来。在热电厂汽轮机厂房的十五米位置,排列着九条打着保温的管道,每条管道的不同位置,又有许多大小不一,功能相左的阀门,这些管道的来去走向,一只只阀门的功能用途,看得我眼花缭乱,听得一头雾水。
一次,两次……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我才在张师傅的督促与帮助下,大致理出了点眉目。随着操作次数的增多,复杂的系统也就慢慢弄懂了。如今,我每回到除氧器上边干活,总会想起当初跟着师傅学习的情景:两只手电筒的光柱,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如点点星光,隐约在无边的天幕中。有时,游走在水流的方向,有时,又游走在气流的方向。下水,补水,高加水,汽平衡,安全门,排氧门……一个个生疏的字眼,在师傅耐心的讲解过程中,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记忆中,最终变成了我干好工作的技能。
辛苦一个班后,我们这些倒班的人,喜欢凑到一起,找一个路边的排档,点三两个小菜,烤几把子肉串,熏着炉火,沐着炭烟,说说南,道道北,几口烧酒落肚,绷紧的神经,也就放松了。
有一回,我们哥几个砸张师傅的“杠子”,半夜下四点班回到城里,赖着师傅要他请客。师傅说:“请客可以,找个离我家近点的地儿,我有泡好的枣酒。”等下了车,我们几个就到经常去的那家烧烤摊张罗烤肉,而师傅则回到家中取酒。那天夜里,天气特别的冷,北风吹在脸上,仿佛刀片割过一样的生疼。不大会儿功夫,张师傅回来了,怀中抱着一只五升的玻璃瓶。里边的酒,一直漫到瓶口的位置,自制的封口,还是严实的。那些浸泡了几个月的青枣,脆生生的沉在瓶底,看到这枣,就想起了八月十五,想起那个渲染着金黄色彩的打枣的季节。
“四个人,每人一斤二两,今晚上咱哥几个干了这瓶酒!”张师傅一边往杯中倒酒,一边下着命令。那顿酒,四个人全喝醉了。酒香,投缘,仗义,豪情,简单……这些在工人这个群体中,表现明晰的特征,在那夜,在一瓶酒的作用下,清晰地显影了。记不清喝过多少次酒,唯独那天,那瓶泛着淡绿色泽的泡酒,总是记忆犹新。
与师傅在一块,待了差不多有十年。这十年中,师傅既没有被评过先进,更无缘劳模这样的荣誉。他跟大多数的工友一样,只是在简单的书写工人的“人”字。尽心尽力于自己的分内工作,遇到没道理的事情就争论,不顾及人家的面子。我也是这样的脾性,这种性格的缺点,我能看到却没办法改变。
时常回忆起,那天在酒桌上师傅讲述的他的青年时代。在遥远的黑龙江,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跟着一帮壮实的汉子,从原始森林里伐木,然后,再踩着厚厚的积雪,把一根根圆木拉到江边,扎成木排,借着江水的流动,漂到远方。师傅说,站在木排上,欣赏江岸风光的时候,心情特别的好。蓝天,白云,滔滔的江水,那是何等美妙的画卷……那些粗狂的放排汉子,都会唱歌,也爱唱歌,这样的生命过程,犹如江水奔涌样的决绝,是一种畅快淋漓的美。
有个约定,师傅可能已经忘了,然而,我却一直记得。那天,师傅讲完了自己放排的经历后,我说:“师傅,等你哪天退休了,咱俩拿出一个月的时间,你带着我,去你放排的地方看看,也去三江口转转,成不?”当时借着酒劲,师傅拍着胸膛答应下了。多年以后,这个梦想却变得更为遥远了,如今,不光是师傅的身体受不了远途的劳顿,连我自己也不敢硬撑着远游了。
师傅倒了一辈子班,他对待工作的那份认真态度,是令人佩服的一撇；他对同事对徒弟的热心与率真,是一捺。这简单的两笔写下,对得起工人的“人”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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