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别山西兰花集团煤化工公司 乔吉奎
手机响起的时候，我正在隆隆的生产区里忙着。当那个熟悉的号码跳入眼帘，我的心不禁猛地一紧，脊背发凉，手几近抖颤了。我真怕。从来就没有这么怕过。
自从半年前你被查出患了癌，身体便每况愈下。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说是老人年岁大了，做手术对你的伤害更大。但是你患的病到最后吃什么吐什么，身体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家里人看着，急，愁，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时，我一路风尘回去看你。你躺在床上，蜷作一团，看起来是那么地渺小，就像一只大虾。蜡黄色的脸看到我之后，便堆出一脸笑容，那笑容虽然艰涩短暂，可真温暖真明媚，就像门前正灼灼燃烧的桃花。接着你便喀喀喀地咳了起来。
你挣扎着想要起身，我赶紧过去扶你。
你说，吃饭了没？看你，好像又瘦了。
我坐在床上让你靠着我，你花白的发触到我的脸。你真瘦，看着让人心疼。
我在家的几天里，什么也不干，就只陪着你。你看起来很是欢喜，说，娃，能在最后的日子里有你陪着，我真没啥遗憾了。
我说，奶奶，您会好起来的，可别这么说。一转身，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下来。
几天假期说尽就尽了。我要走，你拉住我的手，娃，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看看你……
你有点哽咽，眼泪从干枯的眼睛里顺着脸颊淌下来，嘴唇翕动着。
韩寒在《后会无期》里说，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是啊！说的多好！
我泪眼迷离地看着你，看着你，想把你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多不舍啊，就像你不舍得我走一样。你总说，娃们就你离我太远了。
山迢迢，水遥遥，真的是太远了。没能在你身边好好陪伴你，这应该是我永久的悔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走，走过了春，走过了夏，又走过了万物凋零的秋。在离开你的日子里，牵挂与害怕一直围绕着我。我害怕，害怕一切从老家来的消息，是真的怕。
可是，还是来了。放下电话，眼泪便扑簌簌的流下来。
疾驰的列车穿过田野，穿过城市，驶进黑夜。街灯一盏一盏地亮了。有一颗星在天边清寂地亮着，看着我，仿佛有一丝哀怨。是你吗？奶奶。
那年四月，母亲在外婆家住，觉着要生了才往回赶。当你与父亲拉着平车赶去的时候，我已经生在半路上刚没膝的麦田里，邻近庄子的村民拿了一把生锈的剪子铰了脐带，给了一件破棉袄裹了我。
春寒料峭啊！你看到我，喜地说又是一个大胖小子，然后将冻得哆嗦的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病了，在第二天晚上。发起高烧啼哭不止，最后连哭的声音也没有了。医生说是感染了，开了药，也不见好。母亲急的直流泪，你也流泪。在我身旁守了三天三夜，你搂着我，衣不解带，喂药换布。第四天我又能大声地哭了，你终于松了口气，一抹笑从布满红丝的眼睛里荡漾出来，说，我孙娃终于活过来了。
七岁，夏，暴雨，小河里涨满了水。满河混浊的水，湍急地哗哗向前流。村民们在石板桥上逮鱼，大人，小孩挤在桥上看热闹。我也兴致勃勃挤在其中，不料，被一个顽劣的小伙伴一把推进了河里。瞬间没了影。
待我从水里被打捞上来，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只听见你嚎啕地哭。有经验的村民说，放在牛背上倒水，或许就好了。你急急地让人把我抱起，放在家里的老黄牛背上，赶着牛在村里转。而你，我的孙我的娃地叫着，整个人就要瘫了。那么爱干净注意形象遇事泰然的你，此刻，之前所筑的高塔轰然倒塌。
命运之神还算眷顾我，这一次，又捡回一条命。长大后听说当时从不烧香拜佛的你，又是烧香，又是拜佛，在菩萨前整整跪了三个小时。
后来你骂我，你个小鳖孙，没事去啥河边凑热闹，把我吓个半死。眉眼里却是笑。
我去外地求学，你不舍，说，你娃从小身子弱，去了外地谁照顾你呢？
临走，你泪水抹了一把又一把，比母亲还舍不得我。我拥了拥你，安慰说，我是去学本事呢，奶奶！没事，寒暑假我会回来看你的。
到了外地，肠胃竟不好起来，人一天比一天瘦。你知道了，非让哥哥过来看我，拿的全是你做的好吃的。后来看了好多医生，吃了好多药，都无济于事，你急了:人命关天，回来吧，还上什么学！你给我找了个老中医，调理了一段时间，居然好了。
学校毕了业，要在外地工作，我看得出你有多么不愿意。但你嘴上却说，好男儿应该在外头闯一闯，去吧！
我挣了钱给你买了件衣服，你穿在身上，有点大，很不合身。你却欢喜地穿在身上连说好，比姑姑们给你买的都好。你一出门就穿上，逢人便说这是我孙子给我买的，那快乐溢于言表。我给你洗了一次头，你却时常挂在嘴边，而你为我做的，却从来都不提。现在看来，我为你做的却是少之又少，追悔是莫及的了……
往事一幕幕，如朔风来叩门，咣咣当当地在眼前忽闪。朦胧里，我看见你向我笑着，伸着手好像在叫我，少顷又不见了。
及至到家见到你，又涕泗滂沱起来……我知道我将永远失去你了，悲伤不由得逆流成河。 又将一年清明至,每逢此节欲断魂.奶奶,你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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