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年味,怀年情
忆年味,怀年情胡瑞瑶
又到一年春节时,生活在网络时代的我们目睹着所有节日都演变成线上线下的集体欢腾,却又纷纷感叹年味变淡,年情不在。节日的气氛或许依旧,只是曾经的心情难以重拾了。每年到了这个相同的时间节点,我的脑中都会不断浮现孩提时代幸福感满满的春节记忆,那时候的年自带喜庆和神秘色彩,那时候的快乐简朴却再难超越。
小时候对过年的盼望从刚过完一个年就开始了。过年那几天总想把日子拽住,实在不舍得让好不容易盼来的年迅速溜走,然而年终于还是过完了。我常常在看完元宵节的烟花以后就问妈妈下回过年是什么时候,妈妈总是无言地浅笑一声,有时候还叹口气,好像刚渡过一个难关似的。我那时并不懂得大人们的这许多难处,虽然对他们那种一点儿都不期待甚至发愁过年的心情非常困惑,但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期盼着、幻想着下一次过年的美好场景。
盼上大半年,进入腊月好像就能闻到年的味儿了,腊月里的期盼好像现在遇到差网下载电影的进度条,看着近了近了,却怎么都加载不完。早从学校放假的我自然是每天写一会儿作业就开始闲溜达,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新衣服、新鞋子兴奋地试穿,鞋子一定不舍得踩到地上沾上一点儿灰尘,衣服也不敢多穿,生怕被自己弄得不新了。穿上一小会儿,在镜子面前端详片刻后就又心满意足地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重新放回柜子里,一定要等到初一早上,被震天的炮竹惊醒以后立刻意识到穿新衣服的时刻到来了,然后满怀喜悦换上新装欢蹦乱跳地出去玩耍。
大人们当然没有这么轻松愉快,腊月里就要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过年用的东西了。我当时小小的,穿梭在很多忙忙碌碌的长腿里,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知道不久以后就能吃到香喷喷的饺子和鸡鱼牛羊肉等稀罕物了。后来听姥爷提起过那时准备过年粮食的艰辛,一进腊月就要开始占碾子问磨问牲口,碾米磨面。碾子是公家的,谁占谁用,磨是个人的,得征求人家意见,所以叫占碾子问磨。问上牲口以后,把马或者骡子套在磨上推一天能推出最多四斗粮食,如果问不上,就只能靠人力来推。姥爷说他以前最怕推磨,直直推上一天,头昏眼花还收效甚微。最难过的是刮风的时候,风一来把推出来的一点面都吹走了,收都收不回来,干着急没办法。八十年代以后村里有了碾米磨面的机器,效率大大提高,但以前一点一滴的功夫磨出来的香气也荡然无存了,很多年以来,那种精纯的米面香气都是我最向往而不可得的美味。
从过小年开始,家里就要举行一些神秘的祭祀仪式了,这也是过年仪式中最让年幼的我感到好奇和敬畏的部分。腊月二十三那天,妈妈会把贴了一年的灶家爷贴纸从墙上揭下来投入火中,再换上一张新的,贴的时候一定要在灶上墙面的最中间,不能贴歪。贴完以后在香炉里插上三炷香,香后供奉一个胖乎乎的面鱼和一些黏牙的糖果,之后在灶前烧三张黄纸,嘴里念叨着:“腊月二十三,送老灶爷上天,老灶爷多说些好话,保佑我们一家吃好喝好……”如此这般祷念一番,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一个头,我这个小跟班自然也得跟着磕头。很小的时候我就记住了贴纸上那对慈眉善目的圆脸夫妻和他们旁边“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吉祥话,却一直对他们的灵验性半信半疑,一来因为这明明一对夫妻,妈妈却只向灶王爷祷念,我要是灶王婆才不高兴呢,哪里还会说好话;二来是灶王爷面前摆那么多好吃的怎么还能顾得上干其他事,等他吃饱了想起来牙都被粘住了,可怎么传达人间的情形呢?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在心里默默地向灶王爷请愿,希望明年他能让我多吃点儿他吃的那种糖。
再过两三天,到腊月二十六,妈妈会领着我到庙里烧香拜关公。关公庙在村东的山巅上,据说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周围的村子也时常有村民来烧香供奉,庙门上方有一座戏台,每年三月份赶集的时候,村里会请戏班子唱四五天大戏,一些做生意的也会把货摊摆到庙里,庙上熙熙攘攘,非常热闹。几年以前,村民集资对庙进行了修缮,重修了主殿和两个偏殿,关公和送子娘娘、土地神、山神像都焕然一新了,庙里香火至今很旺。妈妈烧香的时候我只需要乖乖跟在后面,等放上花馍、年糕等贡品,点上香,烧黄纸的时候,我跪在威武的神们之前磕个头就行了,等到烧过的黄纸香灰飞起,妈妈就很欣慰地觉得神已经听到了我们的祷告。我每次在等待的时候都会偷偷观察那些神像,发现关老爷总是在专心地看手里的书,旁边的关平和周仓都手握武器,怒目圆睁,威严地目视前方。我的心里十分疑惑,他们对这些祭拜的百姓看都不看一眼,怎么能记得他们许下的愿望呢,我自然是不敢把这些想法说出来的。妈妈说腊月二十六来就是为了让神仙们记住我们,免得到年三十儿大家扎堆儿来,人太多,神仙也记不清了。每当参与这些庄严的仪式,我的思绪都跟着外面若隐若现的炮声在天空中飞来飞去,或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但是站或跪在神像面前的时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乱说话,生怕自己行为失当惊扰了神灵。
在这些繁琐的仪式之外,最让人开心的活动就是拜年。这主要是因为可以拿到压岁钱。初一早上吃完饺子,穿上大口袋衣服就兴致勃勃地跟着姐姐、爸爸给村里的长辈拜年,搜罗各家的糖果、饼干,扭扭捏捏地装上大人们硬塞的压岁钱,必要做出实在不好意思但亲友们太热情不得不接受的姿态,其实心里不知有多着急想赶快拿上呢。那时候五元、十元还是大额钞票,激动地拿到手以后把口袋捂得紧紧的,生怕有什么闪失。回到家以后绝大多数压岁钱当然是上交国库,进了爸妈的口袋,不过自己留下的那一小部分也能够阔气几天了,约上三五个小伙伴去小卖部里买上几袋零食和几盒五颜六色的小炮。有一种很长、燃起来很美的花炮,女孩子们往往同时点起来比谁的燃烧时间更长,除此以外,对于其他炮的使用,大家都是以能出其不意地惊吓到其他小伙伴为乐,无论是擦炮、甩炮还是普通的燃炮,都运用得得心应手。小路上、墙边、树旁,随时可能冲出来一个小伙伴揣着他的五彩小炮出来大喝一声,被设伏的这一个或一群必定大惊失色,四散逃离,这个隐藏的小伙伴就得意地放出他的大招,连甩几个小炮,噼噼啪啪的炮声还没响完,下一场惊吓活动又在策划当中了,只不过角色可能要发生反转,有时候遇到哑炮,大家便会齐声哈哈大笑。多年以后,我对那种充盈着欢乐的笑声、尖叫声仍记忆犹新。
儿时的春节记忆是说不尽道不完的,我还记得大扫除时总能翻出消失已久的小玩具;我还记得熬浆糊粘春联小脸冻得像春联一样红;我还记得油锅里金灿灿的丸子翻来滚去惹得人口水直流;我还记得三十儿晚上总是昏昏欲睡从没看过一场完整的春晚;我还记得吃出饺子里的硬币激动地像中了大奖;我还记得边吃糖葫芦边看着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天空绽出夺目的光彩……过往的记忆那么真实又遥远,仿佛是再也不会被重述的古老故事。
纵使老老小小都感叹年味儿已淡,“过年”依然是全民最重要的仪式节点。那曾经存在过的记忆同生命一样长久,一样令人难以忘怀。春节这个传统的岁时节日所承载的是融化在民族精神里的历史记忆,承载的是年年岁岁阖家团圆的美好愿望。时至今日,我们过春节的仪式感和期待感已大不如前,但团圆和欢聚的主题永远是所有中国人的精神寄托。
作者简介:
胡瑞瑶,山西临汾人,本科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现为陕西师范大学2016级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研究生。平生热爱自然,兴趣广泛,对所有美的事物充满向往,只愿口尝美食、眼观美景、耳闻美声、心赏美文。 欣赏美文,感谢风声老师转发!代问胡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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