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的春天
作者福建石油分公司 何银基父母离世之后，虽然离家乡不远，但回去得少了，只是到了清明时，回去祭扫一下父母和先祖的坟墓。每次回到家乡，总让我感到村庄早已不是过去的村庄，山野早已不是过去的山野。村庄里矗立起越来越多的新房子，而山野却变得越来越荒凉了。
沿着祖父、曾祖父和父母的墓地一路走去，大多数的田园都荒废了，只有野草长得特别欢。那些自由散漫的野草，在坡地上，在山缝里，向着无人行走的小路蔓延，向着无人耕作的田园蔓延，虽然还不到草木葳蕤的时节，但枯萎的植株已开始发芽还青。野草的繁茂不取决于泥土，更不取决于人们对它的关照，而取决于自己的基因，即使给它一个墙缝，它也会有自己的辉煌，何况到处是荒芜的土地，它自然就会以强大的生命力去占据前所未有的领地。无拘无束、肆无忌惮的野草，迎着和煦的春风，迎着温暖的阳光，对着人们摇头晃脑坏坏地笑着。
这是野草的春天。野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恣意挥洒的广阔舞台。扫墓人群的匆忙脚步踩着它的躯体走过，谁都无视它的存在。生长在家乡坚硬而干旱土地上的野草，根系发达，长出来的植株粗壮而坚韧。在过去，它的命运总是和炊烟相联系，和耕牛的肥壮相联系。那时候，由于土地资源的极度匮乏，只有在陡峭的坡地上、山缝里和实在无法种植农作物的小旮旯，才有野草的立足之地。当它刚从地里冒出嫩芽的时候，人们就用锄头把它连根挖出，抖掉泥土，晒干后当做变成各家各户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火焰，煮熟铁锅里的饭食，驱赶冬天的寒冷，然后从烟囱里飘散在无际的天空。
饥饿的耕牛也不会放过野草。白天，耕牛除了劳作外，大多数时间都在草地上觅食。耕牛把野草当做食物，同时也把野草加工成燃料让人类再次利用，它吃草排出的粪便，晒干后也成为绝好的柴火，烧起来火又旺又耐烧。在灶膛里欢快燃烧的牛粪，闪现着野草生命的最后价值。汪曾祺的短篇小说《大淖记事》也说道，在人家的墙壁上贴着一块一块的牛粪，晒干后作燃料。这说明以牛粪充燃料不光是我们家乡才有的。
野草即使有幸逃过人们的锄头和耕牛的牙齿，熬到冬天生命的极限而枯萎的时候，也逃不过满山遍野筢草的小孩的筢子，那筢子像篦梳一样把散落在野地里的枯草一根根收拢起来，被各自的筐子带回灶膛前，等待燃烧的时刻，终究还是化作一缕炊烟。好在野草的生命力特别强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实际上不等来年的春风，它灭了一茬又长出一茬，生生不息，以致现在满山遍野都飘扬着它生命的绿色旗帜。
多年前，我到我哥曾经经营的鱼塘去看一看，看到边上密不透风的高大芦苇像一堵高墙一样矗立着。我问，这么好的芦苇怎么没人割？我哥说，现在大家都烧煤气，还割它做什么？到时候放把火烧掉，不然把路都挡了。我当时心里觉得这就像黄灿灿的稻麦无人收割一样奢侈浪费。
满山遍野讨柴火的日子早已成为过去，野草迎来了自己的春天，不用担心人们用锄头挖它，人们不再在地里刨食了，地都不种了，耕牛当然也不需要了，耕牛来啃食的威胁也就消除了。没有化作炊烟和当做牛食的野草，虽然可以自由自在地疯长，但生命的价值却受到人们的忽视，不知道它们在自己的春天里会不会怀念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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