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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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鸟鸣涧》 侯和平书法
此时,我有些羡慕那睡在泥土中的人。他们以一种从容安详的姿态回归大地,听清风低语,听鸟鸣虫啁,以及万物生长发出的极细小的哔剥声,延续着与泥土割不断、舍不下的浓情。
——顾晓蕊
□顾晓蕊
回到故乡时,已临近中午,轻轻一推,半掩的绛红色木门敞开了。
踏着青砖路走进去,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树桃红一树雪白,花开满枝丫。墙边种有数行竹,竹下卧着只猫,光影斜落下来,碎金般洒在它身上。窗下摆一排“花盆”,是些破损的瓷盆、废弃的饮料瓶、豁边的瓦罐等,里面装土,种上了花,红红绿绿的一片。
“瞧瞧,有个小院子真好!哪像城里的房子,跟鸽笼没啥两样。”母亲感叹道。话音刚落,四婶从西侧灶屋探出身来,面带惊喜地说:“想着清明节是要回来的,我做着饭,没听见你们进院,快上屋吧!小四到庄上收粮食,也该回来了。”
她说的小四是我的四叔,这栋有院子的两层小楼,是他们简朴温馨的家。
父亲兄弟姐妹六人,两位姑姑远嫁他乡,二叔和三叔家都搬去城里居住,只有四叔一家留在农村。四叔高中毕业后不久结了婚,同龄的年轻人陆续外出打工,他却固执地留在村里。农闲时节,他做起生意,走街串巷地收粮食,收羊毛。靠着勤勉朴诚,生意倒还兴旺,就在前几年,翻盖了新房子。
正说着,听到外边响起“嗵嗵”声,是四叔骑农用三轮车归来。他笑着打招呼,将车开进院子停好,许是太渴了,站到竹影里捧着大碗喝水。他略清瘦,皮肤呈古铜色,黑亮的眼底闪着光,显得沉稳又精明。
四婶拎着竹篮走过来,里面放四个碗,装着馒头、水果等供品,腋下夹着沓黄纸。我们跟随她出了门,朝村西北的坟地缓缓走去。
几场春雨过后,麦苗拔节般疯长,已尺余高。那片青青麦田的尽头,有两个并排隆起的坟茔。坟上的草似感应到地下灵魂的气息,东边的草长得更旺盛而茂密,下面躺着我奶奶,她一辈子要强,连埋在旁边的爷爷也要敬让她三分。
那个清贫的年月,奶奶在这片土地上播种希望,她种的麦子、玉米和红薯,都长得比别人家的要好。家中有六个正念书的半大孩子,饱满坚实的庄稼喂养他们的身体和心灵。
那么率直、强硬的一个人,忽然就变老了,瘦成一把骨。在医院里,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低声央求父亲:“咱不治了,送我回乡下吧!”
她低下身去,低到泥土里,在田间劳顿一生,最终回归乡野。她如树根扎入泥土深处,留下枝丫般的儿孙在人间,继续他们未走完的路。
四婶把供品端出摆好,四叔点燃黄纸,跪下,磕头,我们也都齐齐跪下去。四叔用低哑的声音缓慢地说:“爹,娘,俺们来看你们了……”
那一刻,想到生死。每个人从出生第一声啼哭开始,其实也就意味着踏上奔向死亡的旅程。不管你愿不愿意,总归是要离去,化为一缕青烟,或一抔黄土,这是个悲凉又无奈的结局。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一路行走,一路捡拾人生花开的欢喜。
夜深人静时,曾幻想过,到了该告别的时候,我愿投身于大海,让灵魂在海面上飞翔。“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另一段行程的开始。”一如电影中的那句台词,把灵魂交给大海,交给海风和涛声。我被这虚幻的画面感动,于恍恍惚惚中,竟流下几行清泪。
此时,我有些羡慕那睡在泥土中的人。他们以一种从容安详的姿态回归大地,听清风低语,听鸟鸣虫啁,以及万物生长发出的极细小的哔剥声,延续着与泥土割不断、舍不下的浓情。
从田间往回走时,见几位老人捧着碗,围坐在屋前空地上,聊着天,慢悠悠地吃着饭。“阿荣回来了?”有位老人认出父亲,起身打招呼。父亲忙迎上前:“您老这身子骨,还挺硬朗啊!”
四叔对我说:“这是麻伯,儿子儿媳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老人和孩子,那边地上玩泥巴的是他的孙子。”
“这是小蕊吧?快认不出来了!”麻伯的目光转向我。我慌忙点头,嗯嗯应道。麻伯又说:“你小时候可淘了,有次从树上掉下来,摔得不轻,磕破了脑门。”
我暗暗吃惊、诧异,进而生出很深的感动。面前似有一扇窗缓缓打开,穿过岁月的烟云,看到遗失在时光巷陌中的自己。
我是个有着双重性格的人,既倔强又脆弱,既温柔又坚韧,也许刚才还自信满满,可能下一刻就万念俱灰。一个人的性格喜好,往往能在童年经历中找到影子。而我人生某个阶段的“成长密码”,寄存在那些老人的记忆里。
他们如村中的一棵树、一块石或一堵墙,都是乡间流年的见证者,若哪天他们不在了,我到哪里去找寻记忆呢?
正思绪如潮,内心纷乱时,麻伯的孙子笑嘻嘻地跑过来,脸上、衣服上、头发上都糊着泥巴。“等着吧,小泥猴子,到秋天你娘回来,带你进城。”麻伯笑着呵斥道。
男孩明澈的眸子暗了一下,又倏然一亮:“哦,进城喽,要进城去了。”
我随即一笑,转而想到,一团不起眼的泥巴,到了乡村孩子的手里,成了最神奇的“玩具”,让一颗小小的心获得快乐和满足。在泥土中滚爬成长的孩子,骨血中继承了土地的品性,温厚、淳朴、坚韧。
倘若有一天他离开村庄,是否如我当年,带着些许叛逆与逃离。到了城市后,急着甩掉一身土气。却在某个午夜梦回时分,恍然惊醒——身处喧哗的闹市,自己始终只是个异乡人。
也许,老家,与生俱来,是印刻在身上的鲜明胎记,是一生抹不去的温暖记忆。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那颗心从不曾离开大地和泥土,那份对故土的思念,像这清明时节的柳色,年年新绿。 谢谢屈老师的精彩分享为我们带来精神上的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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