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
作者山东淄博石油分公司王颖书房里有股浓浓的墨汁味儿,却不见父亲。再往客厅看去,父亲正在端详一幅字,看见我,脸上绽开笑容,让我看字写得怎么样。是著名的《沁园春.雪》,字体是规整的行书,写在一米半长,半米宽的宣纸上。父亲的字向来是圆润在外,风骨尽藏,这一幅也不例外,似与这首词的风格不符,但我仍是频频点头,表示赞赏。
于是父亲更开心了,说给田螺同学写的字裱好了,带我去书房看。是两个横幅,父亲说“宁静致远”挂你们客厅,“书海遨游”挂田螺房间。屋里挂几幅字,更有意境。我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去年秋天,田螺同学就很得意地告诉我,外公要给他写幅字,不知会写什么,他很期待呢。结果一直等到今天,才看到这幅字。
我一直以为写字很简单,不就是铺上纸,挥挥笔的功夫吗?
父亲却说,没那么容易。随随便便写的字有什么看头,我得练上段日子,把每个字的笔画与走势都研究好了,才能正式落笔。否则打眼一看就有败笔,不如不写。
说这话时,父亲正准备往一张宣纸上打竖格。宣纸覆在那张同样打了格子的《沁园春.雪》上。我说,这幅字不准备装裱吗?父亲说这只是练笔,离能装裱的标准还远呢。可在我眼里,这幅字已很漂亮了啊。
几年前,父亲痴迷于象棋,在街头与人下棋或观棋,一待就是半天。一个下雨天,父亲在棋友家下棋,对方离开去倒了一趟水,回来便看见父亲躺在地上,牙关紧闭,不停抽搐。若不是他及时发现叫了救护车,后果不堪设想。出院后,母亲没收了父亲的棋具,连看别人下棋也不允许了。
我是在事后才从母亲口里知道这事的,后怕得差点哭出来,坚决支持母亲的决定。可是父亲从此精神头就差了许多,常一个人发呆,和别人说话也往往心不在焉。直到哥哥给他买回书法书和全套的写字用具,他的脸上才慢慢重现光彩。
父亲那个年代的人,上学最先练的就是毛笔字。这些年,村里谁家结婚写对联,都少不了要请父亲帮忙,他的字在十里八村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即便如此,在提笔之前还要细心琢磨一番,态度可谓严谨,想起自己的一贯随意马虎,不由暗生愧意。
这几年父亲的字越发写得好了,他带着字去店里装裱时,店主提出要与他合作,卖出一幅按比例给他提成,但父亲不同意。他说,他写字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图个乐呵。每每写出满意的字,他掏钱装裱好了,再送给亲友们。
我望着书房里东一幅西一幅的字,和那一摞厚厚的介绍书法的书,对父亲生出由衷地佩服之情。可还是提醒他:别成天只顾写字,也得出去走走呀。父亲说,每天也就在书房呆半天,累了就去看看下棋,再上山转转,没事的。
正说着,母亲进了书房,张口就说:这屋里真臭!父亲马上分辩道,怎么会臭呢,我买的可是上好的墨汁,这叫墨香!母亲又拎起一张画对我说,看你爹办的好事,买了张破画儿。我看了好久也没看出画儿哪里破了,再看看泛黄的画边,才明白父亲是买了一张做旧的画儿。画上有1952年印刷,定价0.12元的字样,父亲是花二十元从集上买的。大概是仿的旧画,若真是那时的画不止这个价钱的。父亲说,就是想要挂一张旧画儿,无所谓仿不仿。那就好,二十块钱买个喜欢太划算了。母亲于是也不说什么了。
这才是真正的怡然自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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