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作者 安庆石化凌鹏外婆来老屋时已67,我刚10岁出头。
记忆里,外婆就是个特别不讲究的人,可以天天稀饭、米糊,或是青菜、咸菜。我回老屋时,她会一改“恶习”给我上两道菜、肉类,还有美味的粑条粥、南瓜糊。在她身上,永远蓝布衣裳、雪白衬衫,那些老式的纽襻、像是列队的小孩子,趴在她的衣襟上,静静诉说着外婆的渴求优雅的心思。可她对衣服却极度苛刻,要求每件衣服非常合身,袖口要松紧适中,前襟和领子要贴身,腰身得拿贴得恰到好处,容不得一丝马虎,令裁缝异常辛苦。
日子总是被外婆排置得满满当当。天刚麻麻亮,外婆就起身了,灯也不点,轻轻摸索着穿着衣。迷迷糊糊中,我听着噼里啪啦响声、闻着一股子柴火味,有时我好奇地起身,发现外婆正立在灶台边,就着煤油灯,对着破旧的梳妆小镜,很细心地将头发分成数缕,像绣花一样,慢慢的一小缕一小缕的梳着,盘头,且分,且盘,最后变成一个好看的发髻,还有一只只小银簪子轻轻拢着丝发。这实在是个漫长而又细碎的功夫活,我永远学不会。
待到天光从窗子透进来时,灶头上的饭已很香了,水罐也热了,正好打水洗刷。外婆便开始利索地打扫,用刚刚的洗脸水洒上水,厅堂里,立时变得干净齐整。此时,太阳才刚刚露出来,柔和的光从堂厅后的窗子漫射进来,那些微细的灰尘就在金黄色的光里舞蹈跳跃着。
这时,外婆便忙着给小猪喂食了。
小猪儿刚抱来,得用稀饭就着糠,它才肯吃;长大了,食量惊人,米糠根本不够。于是,豆角壳、山芋藤、浮萍,都要成捆成捆的往家挑。为了打捞浮萍,外婆,会像所有青年人一样卖力,她穿上胶靴,下到塘的深处,一担担地往家里挑赶、浑身已然尽湿,还浸润着植物的青绿汁液。这很让我担心,她是否会落入水里去,不知这一担担的水生植物,是否真的值得这么去做?浮萍剁碎后放入水缸里,直到褪去扎眼的绿、转得有点泛墨色了,就能一点点掺着糠给猪仔们喂食。——但想来这东西也是难咽的,因为看见小猪们对山芋藤表现的是那样的欢腾。
饭后,外婆挎着一箩衣服到塘边,一阵阵有力的棒槌声就响彻在塘埂四围。外婆的“洗功”,肯定是不差的,无论何时,破旧的毛巾总是雪白地挂放在洗衣架上,散发着清新的水洗的味道,床上的被褥总是亮白亮白、整得端端正正。锅灶上,虽然没有贴上雪白的瓷砖,可照样是一尘不染。
但多数时间,外婆都在地里忙活。她担担子很利索,完全不像个年过6旬的人,一落脚、一起身,一开步,每一下,都是干净利落;烈日炎炎下也常在地里忙活,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四处炊烟升起……每次,我也会硬撑着和外婆一起担粪、担水,给地除草,用锄头开出一条条齐整的地沟。水不好担,菜地边的塘水极浅,得下到塘沿才舀到水,可因为湿滑,稍站不稳,人就会滑入水里。临着菜地的小路,也是低矮不平,不好行进。因为很少担担子,我肩头很快就肿了一大块、有时还会破皮,再一落担,痛得咬牙。心想:外婆每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年盛夏收山芋,凌晨4点多,吃了碗稀饭我们就带着铁锨、钯子、箩筐赶到几里外的山芋地。可挖山芋不是件易事,稍不注意,就挖断了、山芋汁横流。尽管满腿脚都是土,手上也满是血泡,日头晒得人头昏眼花,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我根本不敢吭声:因为老外婆手脚就没有停过。下午2点多回家吃上饭后,又带着肥料往地里赶。挖山芋,重整地,上新肥,一直忙到夜深沉、星满天……
外婆好养家禽。小鸡子毛茸茸的一身鹅黄,还有些奶气,好像刚从母亲身边离开。可长着长着,就有了奶黄色的茸毛、长出了翅子,嘴巴也越发坚硬、成为抢食的工具,变成了一群争勇好斗的家伙。待到天黑,这些鸡们就在角落里缩着,只好一只只揪回老巢。这般养护,的确是件烦心事。——可难挨的时段过去后,一摸鸡窝,呵,一个两个鸡蛋呢;小猪下仔了,猪圈里,厨房柴火上,十几个小脑袋就神奇的围在身边,每到此刻,老屋就会充满了日月更迭、生命活力的气息……
外婆常说:“娃儿,这世上,没有谁是被累死的。”她决不允许自己倒下,身上痛了,拿橡皮膏药贴贴,手上破了,让它去流血,或者拿个布条缠缠。每天干活,扁担不离身,头总高昂着,从不低头示人;回到老屋,却会轻轻捶着腰背。可转过背、出现在人前,她又是一身的硬朗。而她,似乎每次都是撑着过去了,没有任何事。年年复如是。于是我也以为,外婆是铁打的人。
如今,外婆,这个和老屋最近又最远的人,只能在梦里见了,她还是用着那样硬气的声音和我说话,却又驼着背在地里耕种,身子湮没在一片豆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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