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那个下午
作者江汉油田 郑浩那是个下午，公交车上挤满了人。行至一站，上来一个带男孩的女人。那孩子智力上显然有些问题。一会儿口水流到了前衣襟上，一会儿又扯着别的乘客的衣角吃吃地笑。他的妈妈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会儿掏出手帕擦孩子嘴角的口水，一会儿又轻声地叮嘱他不要乱动。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她便艰难地俯下身子，将儿子背了起来。那动作那语调，有种让人心酸的温柔。旁边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悄悄议论：“别看他傻，他多幸福啊，妈妈对他那么好。我妈妈啊……”没有听到她们接下来的谈话，却突然想起了我生命中的一个下午。
那时候我还在读书。因为我是独子，家里的活很少做。一个冬日的午后，吃过午饭，我翻出一本闲书，悄悄地看了起来。这时母亲走了进来，对我说：“陪我去澡堂吧，今天开澡堂，我要把澡堂清扫一下。”我满心不情愿：“让我去干嘛，我想看书！”说着，我故意扬了扬手中的书。母亲说：“不让你去扫，只要你帮我冲冲水就行了，你可以拿着书去啊，开澡堂的时候你也可以看书。”母亲这么说了，我实在找不出可以搪塞的理由，只好跟着去了。
冬日的水凉透了心，水管握在手里，寒意就如针扎刺手。母亲穿着水靴，在光滑的石板上用扫帚清扫着这一屋冰凉。冲洗的冰水不时溅到母亲的脸上、身上，尽管这不是故意的，但我知道母亲并不好受。
我们先扫的男澡堂，其实男澡堂很干净，整个澡堂除了一些用完了的洗发水瓶和香皂纸盒也就没什么了。
接着，要开始清洗女澡堂了，到了女澡堂门口，我有些踌躇到底要不要进。“算了，你在这里看书吧，我来就行了。”母亲看出了我的犹豫，独自走了进去。
我坦然地坐在收票处，有意无意地翻着书，耳朵却听着女澡堂传出的“哗哗”冲水声。时间过得很快，估摸着母亲清洗女澡堂的时间已经超出了男澡堂的时间，而女澡堂要比男澡堂小很多，且冲水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等得不耐烦的我喊了一声：“妈，我进来了。”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进了女澡堂。
在澡堂最深处，我看见了母亲，她正拿着火钳，俯着身子在排水沟边掏着什么东西。“怎么了？”我问道。“一个瓶子堵在那里了，拿了半天没拿出来，好像被缠到了。”“我来试试吧。”我矫情说道。母亲连声说：“不用了，太脏。”其实，我知道母亲是不会让我干的。
母亲接着捣鼓了半天，还没有把瓶子拉出来，我说：“算了，反正水能流出去就可以了。”但母亲坚决反对：“不行，女的爱掉头发，而且头发又长，这瓶子堵在那里，头发流不出去，就会越堵越多，你看我这不清了一大堆。”这时我才看见沟边那一团团污黑的头发，而撮箕里面已经堆满了头发和一些污秽物。
终于，母亲将瓶子拿了出来，还带出了一把长头发。接着，她又走向另一条排水沟，用火钳夹着污物，看着母亲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蹲下，挪开排水沟压板，掏夹污物，放进撮箕，盖上盖板，冲水，然后时不时地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我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看着母亲干，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于是走到母亲面前，盖上盖板，从她冰凉的手中接过撮箕，说道：“我来帮你。”母亲笑了笑，眼里满是欣慰。
在母亲疲惫而苍老的笑脸上，我理解了母亲，读懂了母爱。其实天下的父母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境况、条件的不同而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大富之家给子女的可能是一掷千金，小康之家给子女的也许是精粮细饭，而我的母亲给我的，是在一个寒冷冬日的一片温情一个顿悟。
就像我在前文中提到的那个带着弱智儿子的母亲，她给孩子的，也许只是深深地弯下腰去。这种爱，我们何尝没有得到，只是我们以正常人的身体和头脑去接受时，就觉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十七八岁的我，身体懒惰，心灵肤浅，浅薄的矫情已经足以让母亲欣慰。
我总是跟朋友提到生命中的那个午后，而每次讲到在寒冷中冲洗着整个澡堂的母亲，和那个坐在收票处心安理得看书的自己，我都心酸得想要落泪。
这种爱，让我的生命沉重。 欢迎老师阅读！ 感谢赵老的精彩分享！ 向敬业的赵老师学习，问好！ 祝赵老师周三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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