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捧

陈小将

小捧

◎王秋英

二炮，是从其他单位空降到我们班，当班长的。

他消瘦身材，黝黑肤色，四方脸，浓眉下嵌着一对眯眯眼，不笑还好，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条缝。有人曾把手伸到他的眼前，左右晃晃，他笑着抬胳膊挡开那人的手，用力睁一下眼睛，猛凑上前：“看，眼睛！”

别看二炮眼睛小，它聚光。工作期间，谁的心情好坏，他往人脸上扫一眼，就能准确地断定，你内心是喜是忧。工友们有点儿怕他，好像他眼上装了探照灯，你心底的秘密，都被他一览无余。

二炮与其他班长不同，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给大家讲故事。下井前，见大家到齐，先用故事开头，连带着把工作也讲进了故事里。班中，他也是故事不离口，小捧就是从二炮嘴里的故事中，走进我们心里的。

那天，工友小张，在家里跟媳妇拌了嘴，自个生闷气，大家都善言相劝，谁家勺子不碰锅沿？让一下就过去了。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女人一般见识。二炮瞅瞅小张阴郁的脸，拍拍小张的肩膀：“我有个好哥们，李小捧，人挺好，娶了个媳妇，遇着个暴脾气，有一点不是，就发火，别人都猜想，那还不得三天两头，闹得鸡犬不宁？可婚后，你猜怎么着？人家夫妻和美着呢。要说这李小捧，还真有两下子，他知道老婆是麦秸火性子，来得快去得肯定也快，所以他老婆发火，他耐着性子听。等老婆火发完了，他不说问题，不说对错，先站在老婆的立场，诉起老婆为家辛苦劳累来，每每这个时候，他媳妇自己倒换了主意，全随了他的心思。”此时再看小张，脸上早已云开雾散，大家围一起，纷纷赞叹起小捧来。

关于小捧，二炮讲过他在集市上卖西瓜，自己不舍得一顿饭钱，却抱起一个大西瓜，送给讨饭的；讲过邻居偷过他家里一只鸡，他却在邻居生病时，把邻居背到了医院；讲过他在农闲时放羊，自个在树荫下看书，羊跑到了庄稼地，他慌忙去撵，发现羊吃的是自己庄稼，捋着羊身上的毛，说羊真是懂事儿，会找到自家地的故事。

一次我们将要下班时，采煤机驱动轮出现了故障，为了不影响下一个班组的工作，需要把问题处理了，才能升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最后都望向班长，空气凝结。二炮一看这情景，开口说道：“有一年，和小捧合伙搞了一次糖果批发，快过年了，火车站人山人海……”班长才开了个头，只见工友小常和小王走上前，打断了他的话，主动要求留下来排除故障。二炮在第二天班前会上宣布，他们能设身处地为工作着想，给他们俩多加五个工分，赚够了其他人羡慕的目光。

大家对小捧甚是信服，成了班里的榜样明星。谁遇到事儿了，很自然地就想，如果小捧是我，他该怎么办呢？班里的工友，工作无论遇到困难，大家一起想办法，有好处，却总是你推我让，脏活、累活个个儿抢着干。班中休息，大家会靠近二炮：“再给大伙儿讲个小捧的故事呗。”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听小捧的故事，就如同隔靴挠痒不过瘾，有人大胆提出：“班长，您跟小捧这么好，哪天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认识？”二炮两眼放光，嘿嘿一笑：“有机会一定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

转眼二炮退休了，我们还没有见到小捧，这事儿成了我们心里的一个结。他儿子结婚，招呼大家去喝喜酒，我们心里都美滋滋的，这下总能如愿见到小捧了。

走进班长的家里，在二炮的书桌上，有个镜框，上面摆着一副漫画头像，脸型和神态，一看就是班长二炮的自画像，大家纷纷称赞着班长是个有品味的人，正在围观的时候，我看见头像的下方，还写有一行小字：此人大名李二炮，乳名二炮，艺名李小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