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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第十二期卷首语 在时光褶皱里打捞永恒 ■夏晓凌 12月的风,就像时间的指尖,在不急不躁地拂过枯枝、掠过屋檐、轻触脸颊时,留下了一缕微凉的触感,像一滴未垂的露,悄然渗入皮肤。
冬至清晨,我立于班组之家二楼的观景台,风过处,心头的重负竟如一层薄霜,无声消融。全年任务已毕,项目如星落定,没有喧嚣的庆贺,只有静默的释然,仿佛一首长诗的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沉入寂静的湖底。 四周层叠的山峦间,还隐约留着几天前飘落的雪,星星点点地勾勒着山的褶皱,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静静地守望着人间烟火。山脚的村落,屋顶的积雪如撒了糖霜的糕点;烟囱里升起的炊烟与晨雾缠绵,幻成一匹半透明的纱,袅袅婷婷地飘向山麓。院中那棵从春美到秋的红枫,此时叶已蜷曲,却依然执拗地红着,在晨光中像一团凝固的火焰——不刺眼,不张扬,却足以照亮整个寒冬的灰。 万物仿佛都在收紧,瑟缩,归于一种单调而近乎停滞的岑寂。但我却感觉,这岑寂,不是空无,而是大地在静默中盘点:你曾燃烧过多少热望?又为谁留过一盏未熄的灯?是否也在惶惑,一年将尽,自己竟似两手空空?会不会悄悄计算,在一场无形的寒潮里,还剩多少可用来燃烧的薪炭? 我不由得想起王羲之那声跨越千载的叹息:“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兰亭的曲水流觞何等风雅,然俯仰之间,欢宴已散,诗文亦成往迹。这多像我们职场与人生中,那些曾令自己彻夜难眠的方案、那些曾让我们并肩鏖战的深夜,那些叱咤风云的片刻、那些欲言又止的歉意与感激……当时只道是寻常,甚至觉得有些煎熬,可蓦然回首,却都已悄然滑入时光幽深的褶皱里,连余温都难以触摸。我们惧怕这陈迹,惧怕这“终期于尽”,于是也像这12月的万物,本能地蜷缩起来,用忙碌、用喧嚣、用下一个目标,填满岁末空荡的缝隙。 然而真正的勇气,或许是在喧嚣退潮后,依然敢直视内心的荒原。因为就在这极寒的深处,造化正悄然酝酿——铁黑的枝头,深褐的芽苞紧握如婴孩的拳,那是春天未曾声张的诺言,是生命在最深的黑暗里,为自己点亮的一豆微光!冻土之下,根系在休眠中编织力量,没有轰鸣,也非爆发,是《周易》“复”卦的低语:“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这“一阳来复”,不在宏大的功业里,而在内心那些不易察觉的褶皱与微光中;在你出差深夜归家时,门缝下透出的那一线暖黄;在忙碌至饥肠辘辘时,同事递上的一盒温热午餐,在你快要放弃的坚守中,领导一句“辛苦了”的轻语……它们太小了,小到无法写进年终报告,小到连自己都曾以为是偶然的温柔,可正是这些被忽略的褶皱,才承载着时间最深的馈赠。永恒或许从不居住在喧嚣的峰巅,而恰恰藏身于这些幽微的褶皱之间。因为峰巅是结果,是瞬逝的华彩,而褶皱里蕴蓄的,是趋向光明的势能,是未完成的状态,是生命本身那“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的韧性。 于是,“打捞”便成为必要。在这岁暮时分,我们需要的或许不是更激昂的冲锋,而是一次深潜,一次向内的打捞。像采珠人潜入寒水,凭一丝微弱的蚌光,探寻那被泥沙包裹的莹润。我们要打捞的,正是那些瞬间的真诚、刹那的明悟、细微的善意以及所有“无用”却让心灵颤动的美好。陶渊明打捞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刹那,便将永恒留驻于田园诗篇;苏轼在黄州的困顿褶皱中,打捞到“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从此将自然的馈赠升华为永恒的精神之泉。他们打捞的,从来不是功业,而是在具体的境遇中,心灵所触及的自由与澄明。 天光放亮,我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走入二楼阳光房,没想到,竟一脚跌入花的海洋,茶花、桂花、长寿花、松红梅、长寿梅、月季、兰花、菊花、四季飘香藤、杜鹃等,在这里,四季似乎被轻轻抹去了界限。花开一载仍盛放或许不算稀奇,可那些本该只在春天苏醒的迎春、探春、腊梅、玉兰等,竟也在冬至之前逆季而开,绽出满枝倔强的明媚。 我从未见过这样动人的迎春花。花朵如核桃般浑圆饱满,金黄色的重瓣层层叠叠,挨挨挤挤缀满近一米长的柔枝。无数枝条垂泻而下,恍若一道流淌的日光瀑布,让人移不开眼。 望着它们,心里不由一动:我们这一年从头至尾开展的安全管理标准化班组建设,不也正像这片花海吗?从年初那场1600余人参与的启动会,到各省各集团接续推进的年终测评,工作日日有记录,月月有进展,季季有亮点,到了年尾,更收获了一连串意外的惊喜。而那些在过程中自然涌现的典型人物与优秀班组,恰似提前盛放的迎春、探春与梅花——不计较是否当季,只要条件合宜、环境得当,便能兀自生长,开出自己的风景。于他们而言,我们便是那培土浇水、调节温度与光照的园丁。唯有悉心营造适合的土壤,才能等来这四季连绵的花期。 这些花,把一种超越时序的美,轻轻放进人的记忆里,凝成了永恒。 此刻,我站在这岁暮的湖边,看薄冰映着淡淡天光。那冰下的水并非停滞,只是流得沉静而缓慢。水面倒映的云影天光,碎了又聚,聚了又散,变幻无定。这多像我们经历的时光——表面那层薄冰,是清晰却易逝的指标、事件与荣辱;而冰下静默深流的,才是由无数生活褶皱与心灵微光汇聚而成的生命本身。年终的回望,或许不该只停留在冰面的倒影,更应是一次向深处的倾听,一次对暖流的打捞。 风似乎没那么刺骨了。 我们一直有这样的认知:在时间浩浩荡荡的长河里,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可此时我突然觉得,这一粟之中,若能打捞出那些属于真诚、善意、求知与爱的晶莹碎片,并将它们缀成一片内心的星空,我们便已在有限的“修短”之中,触到了无限的微光。 这,或许正是从岁暮褶皱里,所能打捞起的,最贴近体温、也最接近永恒的东西了。它让每一次岁暮,不再仅是终点,更是“一阳来复”的开端,静默而充满内力。 愿我们都能在时光的褶皱里,打捞到属于自己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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