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gzi 发表于 2022-3-10 11:34:25

安谅:早到者(外二篇)

来源:宝安日报    2022年03月06日

本名闵师林,上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经济学博士。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在省市级以上报纸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并出版著作三十余本,获萌芽报告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小说选刊》双年奖、最受读者欢迎奖、年度大奖等。发表中短篇小说、微型小说上千篇,著有《阳台上的微笑》《你还有多少童年的朋友》《安谅微型小说精选》等小说集10部,《逐梦之旅一一安谅散文》、《寻找生命的感动》、《寻找幸福的感觉》等散文集十部,《谁能在天空久留》《青春轨迹》《生命有多少借口》等诗歌集七部,作品被广泛转载。

老张的儿子小张,到公司工作没两年,就被总裁看中调到他身边任职了。传说沸沸扬扬,有的人断定小张是有来头的,也许总裁早就认识他了。

周末,在邻居老张家里茶叙,明人也颇为好奇地询问小张。小张看了看父亲,老张站起身,正欲去厨房烧开水,他笑得很坦然,说:“对明叔有啥说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老张是一所中学的老师,雪白的头发,中年时就落下了。明人笑说,那是他教书育人,耗用了太多的粉笔,漂白的。老张是个厚道人。

大学毕业的小张也是一个实诚人。明人算是看着他从穿着开裆裤,长成一个男子汉的。

望着父亲的背影,小伙子莞尔一笑:“这真的还是要感谢我的爸爸,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哦,真的是你爸在操作?你爸爸除了教书,还有这般能耐,我怎没见识过?”明人和他家都熟极了,故意作这番惊讶状。

“明叔,你误解啦。”小伙子忙道,语气略显焦急了些。

明人笑了:“我不误解,那你说说,这么多优秀的年轻人,你是怎么脱颖而出,或者你爸爸出了什么绝招?”

老张的家教,明人是领略的,他这么一说,无非是让小张尽快和盘托出。

小张说:“你知道爸爸平常对我怎么要求的,除了这些之外,其中有一个好习惯,他让我养成了,我因此受益无穷。”

“什么习惯?”明人发问。

“他告诉我,任何工作安排,都要比通知要求,再提前十分钟到。我起先不明白,准时到,不迟到,不就够了吗?何必还要留出这么一个提前量?您知道,明叔,有时要多提前一点时间,也是不太容易的。”小伙子正视着明人,一脸率真。

“是呀,特别是一清早,对年轻人来说,起早是个挑战。”明人深有同感地说道。

“可爸爸坚持要我这么做,并说,坚持数年,必有好处。”小伙子模仿着老张的口吻,把明人都逗笑了。

“我真的按爸爸的要求做了,上班,别人都八点半到,我必提前十分钟。外出开会活动,我也按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到。久而久之,觉得真的值得。比如,上班高峰,你提前十分钟出门,就顺畅很多。有一回,单位集中到市图书馆活动,大家都掐着时间,从单位分别出门,我中午早十分钟就坐车去了。后来一场雷阵雨从天而降,好多人都迟到了,而且淋得像落汤鸡,只有我一人准时到了,衣冠楚楚,早到的公司领导都向我立起了大拇指。”小伙子轻轻一笑。

“不会是这次就被发现了?”明人专注地问道。

“哦,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机缘。不过,有一次,恐怕给总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张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那次周日,公司接待一家大客户,我们部门也被通知加班。说的是上午十点。接待人员必须在九点半前到,我按惯例,早早就到了,路比较顺,九点多些就到了。进门不久,一男一女两位衣装、容貌不俗的客人就到了,他们在公司大堂站着,前台只有一位服务员应付着。公司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到。瞧这架势,这两人不是一般人。这场面也挺尴尬。我赶紧迎上去,和他们热情攀谈,得知他们就是大客户董事长和他的太太,又迅速把他们引至贵宾室,沏上茶,陪他们聊了好几分钟。随后,总裁也赶到了,一看这场面,连连致歉,说失礼了。那老板说:‘挺好呀,是我们来早了,和这小伙子聊得不错。’总裁瞥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叫不出我的名字,只是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公司的要求。’”这会儿,小伙子笑开了眼,“第二天,总裁就让人把我找了去,在他办公室里谈了半小时,问长问短的,我明白生意谈成了,他高兴,也对我上了心。不久,总裁秘书高升了,我在众多名 牌大学、高学历又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中,被他选中了……”

“成功实非偶然,是你的早到习惯,发挥了作用呀!”明人感叹道。

“就是呀,所以我要感谢我爸爸呀!明叔,这提前十分钟,真的好处多多,总裁活动,我总早到,好几次把诸如席卡、PPT等出现的差错,及时纠正了。若没什么问题,早到了,自己还可走走路,把事情想得再周全、细致些……”小伙子也由衷地说道。

“岂止是这些呀!我老张的家,和你小子的生命,也都得归功于这提前量呢!”端着水壶的老张,已站在客厅里了。

他一说,明人又心生诧异了,这话说得够夸张的,这里有故事吗?

不等明人追问,老张就开腔自述了:“当年我追他妈,第一次约会,说好晚上七点碰面的,可她家人硬是为她安排了下一场相亲,当时又没手机之类的,通讯不畅,她那只是出于礼貌就先到了,心想,到六点五十分不来,就走人。见不着也就不再见了。偏偏她要转身离开时,我出现了,我有任何活动都早到的习惯,何况这是一次梦寐以求的约会呢!”

“这一点,你就打动了嫂夫人?”明人笑道。

“当然不止这一点了,但由这一点开始,从此一点点,她就往我这边靠了……坚持数年,必有好处呀!”老张说完,朗声笑了。明人和小张也跟着都欢笑起来。

哈雷健身

明人步入健身房,就瞥见哈雷在吭哧吭哧地做着仰卧起坐,估计接近自己的极限了,气喘,速度缓慢,大汗淋漓。哈雷也在余光里看见明人了,最后快速而艰难地又坚持了三次,从器具上下身,笑迎明人。

明人捣了他一拳肩膀,说:“可以呀,现在都成健身王子了。”

此言不虚。这家健身房每月推出一位健身王子和健身公主,还把他们的照片放大,贴在大堂墙上,哈雷已连续数月夺冠。哈雪不好意思地说:“那还不是你明哥的,引,引导!”

哈雷说话不结巴,这回,倒是不由自主的。明人大笑:“你是想说我引诱你吧。”哈雷也跟着大笑起来。

哈雷体弱多病,病恹恹的模样,从不运动。多半因此未有女友。明人每周会安排几次,到小区附近的健身房锻炼锻炼,到游泳池活动活动。他把哈雷也带了去。先是游泳,哈雷说他是旱鸭子,下不了水。明人在泳池来回,哈雷就坐在池边的椅上观望。脖子不

dongzi 发表于 2022-3-10 11:35:25

停地转动,两眼光闪闪的,透着一种兴奋。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穿着泳装的健美女子,在劈波斩浪,浪里白条呀。哈雷是被这吸晴了。明人一笑,带他来时,明人就说,健身房,游泳池,是具活力的地方,你会着迷的。没想到,这哈雷竟先被这迷上了。哈哈,食色性也,哈雷三十好几,还打光棍呢,不好这一口,似乎也不正常。由他去吧。

可有一回晚饭后,明人去游泳,哈雷尾巴似的跟着他。明亮而梦幻般的灯光水池,氤氲着一种躁动。一个标准的泳池里,只有一个女子在游泳。她忽儿抬头呼气,忽儿扎入水中,箍着泳帽和泳镜,但依稀可见她的身材窈窕,肌肤白嫩,相貌姣好。还未等明人下水游上一圈,就见那女子攀上梯子,用长毛巾裹住身子,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旁若无人地匆匆走了。明人觉得这挺蹊跷,这女子他们似乎也不认识,怎么感觉视他们为不善之辈了呢!

及至回头扫视了哈雷一眼,才忽然有点明白。哈雷两眼直勾勾的,在追随甚或捕捉那女子的身影,直至那身影消隐于门外大堂。

之后,哈雷说,他要学游泳,即便在泳池泡着,抑或瞎扑腾,都比坐在边上好,至少,那些女子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了吧。明人窃喜,这真是他希望看到的第一步。哈雷终于下水了,起先套着个救生圈,像孩童似的玩耍,渐渐地,跟着明人也会狗爬式地游浮几下子了。

游浮之时,眼光忍不住,老是瞟向裸露大腿的泳装女。身子就往水下沉,人也显得慌乱起来。

很多时候,并没有靓女出现,男人扎堆,孩子也吵吵嚷嚷的。哈雷兴趣就不高了,加上游泳本身挺枯燥,渐渐地,他又赖在岸上了。

明人也改变了主意,带他去健身房看看。健身房里人不算多,各人都在折磨自己。一个胖女子脸憋得通红,还死举着杠铃,教练劝她放下了,她还犟着,坚持了一会,放下时,大口喘气来。另有一位小伙子,在扩胸器上做引体向上,最后两次,仿佛用上了浑身的气力,咬牙切齿,面目全非。还有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女子趴在地上,半抬臀部,手脚触地,往前爬行。哈雷看得呆了,明人拍了拍他说,这叫熊爬,有利于肩颈脊椎,也有利于血液循环呢。自然,哈雷的目光时不时被那些身型健美的男女牵引,满是欣羡和敬服。

明入投入了锻炼,哈雷旁观,闲逛,东望望,西瞅瞅,心也被牵动了。他从那些健身者的眼光里,既看到了对他的冷淡,也有着某种挑战。闲着也是闲着,他按捺不住了,某一天,买了一套运动衣,开始跟随明人运动起来。哈雷与他哥哥有一家小企业,平常由哥哥打理,他的时间比公务缠身的明人宽裕多了,下定决心,就走到了现在,上身的六块肌肉都显出特别的线条和力量来。

明人开他玩笑:“你健身时还溜眼美女吗?”哈雷格格地笑:”溜呀,不过,她们更多是在溜我。”

“那一位美眉进展如何了呢?”明人笑问。“很好呀,我都上她家见过双亲了。”哈雷露齿一笑。牙洁白,当初苍白的面颊健康而红润。明人想,这位朋友,总算快要脱单了。

蛇皮袋里的花生

邹总的老母亲端上一碟花生米。他双眼都放光了:“还是我老妈懂我呀。”随手就捏了一颗,把壳一摁,花生米就顺着手指,哧溜进了口腔。“真香呀,这家乡的花生米。”

明人笑着也抓了一颗,剥开,扔进嘴里,嚼了几下,确实挺香的。不过,吃着有点甜,却不爽脆。

“这是,生的?”明人纳闷。

“怎么会是生的呢?”邹总停止咀嚼,嗔怪道。

明人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与邹总多年来的“生熟之争”了。

也不知何时开始的,明人与这位老同学什么是生花生,什么是熟花生,生花生香,还是熟花生香等此类问题,时常会发生辩论。明人有时瞪视着他,犯糊涂。说起来,这位老同学也是身价上亿了,可他竟连这些一清二楚的事,都不能分辨!还常常情绪激动,寸步不让地与他争辩。

这回,明人是利用休假,陪同老同学回老家,看望他的老母亲。还没开饭,两人就为老问题争执起来起来,明人怕老人敏感不适,便自己举起双手来:“算我输,算我输,在此处不辩了。”他想的是息事宁人。可邹总却着了魔似的“猖狂”:“什么叫算你输了,就是你输了,还老不服气。”“你这小子顺杆往上爬吧!”明人捶了捶他的肩。“咦,你还偏不信,我妈在,你问问她。”邹总真来劲了。

老母亲正端菜上来,虽年近八十了,动作也迟缓了,儿子和他朋友来了,她乐颠颠的,忙得高兴。

老人耳不背,刚才儿子和明人的对话,她大都听懂了。她笑说:“你们都没说错。”

“哎,妈妈,不可这么淘浆糊的。”皱总说道。怕母亲没听懂,又赶紧补上一句:“打马虎眼!”

老母亲听得很不明白,竟笑了起来。随后,她讲述了邹总小时候的顽皮事。

那时,家里贫寒,为了过年有点吃的,总得要备些东西。那年,他父亲帮人家打工,没拿到多少工钱,却拿回了一袋花生米。

他怕邹总和他的弟弟偷吃了,就用一个蛇皮袋装好,口子扎得紧紧的,倒悬着吊挂在房梁上。这样孩子不太容易够着,够着了,也不敢解口子。口子真开了,花生米就会竹筒子倒豆子砸下来,就难收拾。

他父亲还为自己的这一招得意。快到除夕时,把那袋花生拿下来一看,愣了。蛇皮袋朝天的地方,开了两个拳头大的孔,花生少了一半,分量大为减少了。

一定是两个儿子干的。找来讯问,邹总他们挺老实,都招了。

原来他们一个肩架着另一个,在蛇皮袋上方掏花生,每周都要掏几次,吃得从来没有的开心。

从此,他们就记住这个味了。

被揭了“疮疤”,邹总还很得意。

“这花生多美味呀。是我童年最美味的记忆。只是,当时把父亲气坏了。我要向他的在天之灵,道一声歉。”

邹总的父亲已过世多年。

“你爸爸呀,当年就原谅了你们。他斥骂了你们,到屋子里就掉泪了。说,我们穷,苦了孩子了。”

少顷,他母亲又说:“还有一个,我得说明,我儿小时候偷吃吃的,是生花生。生花生比熟花生,放的时间要长些。他爸除夕就想炒熟花生的,后来一看吃了一半了,干脆也就不炒了。我儿就一直认这个生花生的味!所以,你们有赢有输,打平了。”邹总母亲像孩子一样欢笑着。

明人与邹总也相视而笑。手都伸长了,伸向了那一碟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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