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29 19:42:27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1

十一、老板有老板的难处
  利用元旦三天的假期,拉拉好好休养生息了一番。

  拉拉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准备好了一月五号的面试,她像箭搭在一张拉满的弓上,只等时辰一到就"嗖"地窜出去,把麦大卫从马上射下来。但是到了一月四号那天下午,小猎忽然来电话说,麦大卫急性阑尾炎开刀住院,面试的事情只得PENDING(待定)了。

  拉拉顿时觉得一脚踏空,浑身憋足了的劲都跟着散了,还不敢散得太彻底,因为PENDING这种事情总之有点说不准,反正心里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全都吊在了半空中。其实"猎豹"和陈杰的无奈,不输给拉拉。人生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都怨不得。都等着吧,好在阑尾炎只是小手术。

  DB美国地产总监罗斯前一天忙到很晚,因为圣诞前夕就开始放大假,他的邮件已经积压了不少,一早乘着喝咖啡的工夫,罗斯打开OUTLOOK收邮件。

  有一封邮件是杜拉拉来的,罗斯知道她多半是实在有事儿需要说个究竟才会发邮件,就挑出来先回复了。不料"噔"的一声,那头飞快地又回了过来。

  因为工作性质,罗斯对时差就像一日三餐,再稔熟不过,他习惯了当天发出邮件,最快翌日才能收到对方答复——除非预先预定,双方一般不同时在线。罗斯有些诧异,随即打开杜拉拉的邮件,除了公事上的应答,杜拉拉在最后顺嘴问了句:你这会儿在哪儿呢?你那里几点了?

  杜拉拉本来是无意一问,罗斯倒觉出她话里自然而然带着关心,老老实实真心实意。美国佬也是人,虽然没有意大利佬热烈奔放,却自有美式的随意亲切。罗斯回邮件说自己在家里,这边是早上几点。言毕,他随手打了个笑脸。这一打笑脸,OUTLOOK就被弄成了MSN的味道。

  拉拉果然又回复说:那你比我晚十三个小时。IT禁用MSN,没办法。

  罗斯听她说不能用MSN,知道她还在办公室,就催促她:抓紧下班吧,你那儿都晚上9点了。

  麦琪悄没声儿地摸到周酒意边上,在地毯上行走本来也没多大动静,她的蹑手蹑脚主要是为了强调自己身怀秘密。周酒意最近指甲有点不好,正专心致志地研究一款安利维生素的说明书,想着怎么给自己补补,麦琪冷不丁影子似的飘过来,周酒意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对麦琪的卖弄虚悬不太满意,便没好气地拖长了声音道:"干吗呀,这么兴奋?打了鸡血似的!”

  麦琪沉浸在掌握秘密的兴奋中,没有计较周酒意用词的血腥,压低嗓门报告道:"拉拉在前台和一个老外热烈拥抱!那老外对她也特别亲热!他俩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来回贴脸!”

  周酒意取笑说:"又没人跟你贴脸,你激动啥!”

  麦琪挥了一下手制止周酒意打岔,继续热心地描述目击情形:"那老外有四十来岁,个子好高,有一米九呢,拉拉踮着脚才能和人家贴到脸!”

  周酒意听了麦琪这话猛然醒悟,她扯了一下麦琪的手,低声道:"那人是罗斯!美国总部的地产总监。”

  她这一说,麦琪也马上想起,前几天齐浩天的助理吕贝卡就张罗着要挑个好饭馆订位,说是美国总部要来人,齐浩天要请吃饭。

  麦琪纳闷了:"拉拉和罗斯怎么这么熟?”

  周酒意启发麦琪:"这你还不明白,地产部是干吗的?专管DB全球的物业呀!我听吕贝卡说,当年拉拉主持上海办装修的时候,罗斯对她不要太满意了哦,他可是在那时候的总裁何好德面前大大夸奖过拉拉,夸得言之有物发自肺腑,完全不是打官腔!”

  麦琪张圆了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周酒意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周酒意猜得不错,和杜拉拉热烈拥抱的,正是罗斯。就失意的杜拉拉而言,拥抱之所以热烈,除了和对方是旧好,还有点失散多时重新找到了组织的意思。罗斯作为一个大活人的出现,触动了她心中那一段过去了的好日子。

  拉拉这一拥抱带出了压抑的感情,罗斯也就在正常的高兴之外有了额外的察觉,不知怎么的,他的身体和情感竟都马上做出了回应,这一来,两人互相迎合得真挚默契,贴脸的回合就比寻常略多了些。

  齐浩天请罗斯吃午饭,曲络绎作陪,此外还有杜拉拉同去。

  杜拉拉得以列席,是因为罗斯这次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商谈上海办即将面临的又一次装修项目,她责无旁贷。拉拉想到这一点,有些恍惚,岁月果然如白驹过隙,上海办的固定资产都要完成一轮折旧了。

  齐浩天请客的所在是上海滩一家有名的西餐馆,除了食物和档次,还因为时不时有些主流名人光顾。餐馆门口那条街上有的是旧租界留下来的老房子,邻居是欧洲某国驻上海领事馆。上海再大再塞车,这条街上总要静谧从容地飘落着法国梧桐,一任时光悉悉簌簌地流去。

  大家坐定后,罗斯微笑道:"拉拉你帮我点吧,我不了解这儿,全听你的。”

  拉拉有点窘,这儿太奢侈,这么说吧,如果你只有一千万资产,不来也罢,免得招人讪笑——她没有来过这儿,而正如组织发展经理朱启东对她的评价,所谓"奢侈",是后天嫁接给她的,她即使学会了关于奢侈品的种种见识,也永远缺乏热爱奢侈品的天分。

  拉拉为难地向老板曲络绎求助道:"ROY,这儿我也不熟。"最终由曲络绎替罗斯做主点了。拉拉不好意思抄袭曲络绎,只得从TOSTARTWITH和MAINCOURSE中,挑凭着菜名就能大致猜出内容的菜式点了两样。

  侍应生报完每位客人点的菜名,曲络绎关心地问拉拉:"不要甜品吗?他们的甜品很好。”

  拉拉有点发窘,推托说:"我在控制饮食,不吃甜品。"她忽然想起当年王伟请她泡吧,人家问要黑啤还是白啤,她就答不上来。拉拉不由得对自己感到很奇怪,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自己还是既不认得酒也不认得菜,一点进步都没有。

  罗斯和曲络绎都是美国佬,齐浩天虽然是比利时人,却是在美国接受的高等教育,英语讲得比母语还母语,三个男人心情不错地聊了起来,所讲的英语和他们平日里跟拉拉们讲的那种不太一样,似乎动听了许多,明显也难懂了不少,也许那才是真正的英语。

  这天天气难得的好,他们坐在餐馆前的户外享受冬天的阳光和精致的食物。

  拉拉正把一口汤往嘴里送,冷不防罗斯回身用真正的英语问了她一个问题,拉拉吃了一惊,差点噎住,狼狈地说"IBEGYOURPARDON"(没听清,请再说一遍)。"PARDON"过两回后,拉拉就不敢专心吃饭了。

  当天下午,回到办公室后,罗斯和齐浩天、曲络绎三人关起门来大致讨论了DB上海新办公室的计划,罗斯忽然问了曲络绎一个问题:"ROY,杜拉拉在未来一年的稳定性怎么样?”

  曲络绎本来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总下意识地觉得行政经理杜拉拉变动与否"不是问题",冷不丁被罗斯一问,他含糊应付道:"目前杜拉拉的团队工作负荷和工作难度都属于正常,理论上说是人员相对稳定的阶段。”

  罗斯却不这么认为,他隐约感到杜拉拉的拥抱里含着一点委屈一点消沉,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换作一个平庸的,委屈消沉点也还罢了,可这个是能干的,中国经济的势头又这么好,哪儿不缺人才呢!保不齐就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了,眼下可正在要用人的当口。

  罗斯不好太过问曲络绎团队的人事问题,但又不能不说——当年玫瑰不作为,可是让罗斯颇伤了几个月的脑筋。苦于怎么也推动不了强大的玫瑰,不得已,罗斯曾给时任DB中国总裁的何好德和HR总监李斯特写邮件提出项目中的种种不当,直到DB中国改换杜拉拉负责项目,他才算放下心来。

  罗斯想了想,问齐浩天和曲络绎是否知道玫瑰?两人都不很了解。

  罗斯解释说,玫瑰是杜拉拉的前任,在DB中国上一轮的装修项目中,"SHEDIDNOTHING(她啥事儿都没做)",罗斯加重语气强调自己对玫瑰的不满。

  三言两语介绍了当时的被动局面后,罗斯直截了当地总结后来不得已临时指派杜拉拉匆忙上阵的结果:"WEWERELUCKY.SHEDIDANEXCELLENTJOB."(我们走运,她把活干得很漂亮)。

  齐浩天和曲络绎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罗斯为什么要强调保留杜拉拉,他们很明白,而只要他们真想保留一个人,他们有的是办法。

  曲络绎先谢过罗斯让他知道以前的故事,然后说正好要做年终绩效评估了,会马上利用这个机会和杜拉拉沟通,了解一下她需要些什么支持,保证她有充足的资源。

  如果说开始罗斯只是隐约觉察杜拉拉情绪不高,这时候他已经直觉到根源多半在曲络绎身上,等曲络绎说过场面上的话,罗斯嘴上谢谢曲络绎的支持,眼里却闪过一丝不解,齐浩天在一旁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齐浩天和罗斯本来就比较熟,他想了想,觉得罗斯毕竟是美国总部的人,给他个闷葫芦不太合适;况且,一年多前,岱西曾群发邮件向DB亚太告状,闹得王伟一案无人不知,想必罗斯多少有所耳闻——于是,齐浩天索性主动向罗斯约略介绍了一下王伟离开的事儿,最后他说:"岱西离开前,曾宣称王伟和杜拉拉关系不一般——这令曲络绎对杜拉拉的重用程度不得不有所保留,我认为曲络绎的担忧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罗斯确实听说过王伟离开的事儿,只是没料到杜拉拉居然牵涉在内!对他而言,这真是个大冷门。罗斯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惊讶之余问齐浩天:"王伟是主动辞职的吗?”

  齐浩天回忆说:"主动的——不过,就算他不辞职,他的离开,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当时他和公司的合同还有半年就到期,假如他不肯马上走人,合同到期后我们也不会和他续签——毕竟费用管理方面他难辞其咎,和岱西的关系尤其影响不好,他留下来,对公司对客户对团队都不好——当时有人向当地检查院匿名检举王伟下面的一个大区经理邱杰克,这事十成十是岱西干的,检察院把邱杰克弄进去将近20个小时才放人,幸亏没有牵连到客户,否则公司就被动了,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往来呀!可以说,王伟不走,这事儿就没个完。”

  罗斯赞同地点点头道:"明智的辞职。”

  齐浩天也笑道:"是啊,走得还算有绅士风度。他自己是做到总监级别的,应该能够理解管理者的职责。王伟一辞职,岱西没什么好再闹的了,大家不为难,下面的人也有心思做销售。”

  罗斯试探道:"王伟离开一年了,和我们有什么不愉快吗?”

  齐浩天解释说:"正面的不愉快倒没有,王伟离开DB后的最初大半年一点消息没有,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跟人间蒸发一样。不过,大约就在两三个月前,听说他又露面了,和邱杰克一起开了家公司,他们做的产品和我们有点竞争,还拉了我们几个人过去。当然,这些人多半也是在我们这里干得不太好的——但总之,有忌讳的。毕竟他在DB曾服务多年,那样不愉快地离开,心有怨意是人之常情。”

  罗斯理解地点点头,回到关心的话题上:"杜拉拉现在和王伟是否还保持亲密关系?”

  齐浩天没有关心杜拉拉的现状,一时说不上来,他把脸转向曲络绎。曲络绎起先一直没有讲话,这时候见齐浩天示意他回答,才开口:"搞不清楚——毕竟这是她的私事,不好问。她仍然未婚,没听说有公开的约会对象。李斯特走前和我提过,杜拉拉很想在HR上发展——坦率说,她的工作表现没什么令人不满意的,但一来她在HR上根底较浅,二来,她和王伟的关系我们不能确定,总还是有忌讳的——我不方便给她机会在HR上做得太深,只有让她仍旧做着行政经理,李斯特原先分配她负责部分普通岗位的招聘,我给她保留了这部分职责。”

  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罗斯不好再多说什么,不然就是不知趣了。况且,易地而处,罗斯觉得要是换了自己是曲络绎,杜拉拉既没有结婚、恋爱对象又不明朗,和王伟有关系的嫌疑就洗脱不了,做老板的恐怕也不好有两样的处理。

  罗斯想,和王伟恋爱不是杜拉拉的错;转念又一想,冷藏杜拉拉也不是曲络绎的错——前者是人权所在,后者是职责所在。

  罗斯唯有诚心诚意地对曲络绎感慨道:"FULLYUNDERSTAND(完全理解)。”

  走之前,罗斯又认真地提出一种可能性,他说:"王伟离开DB已经一年多了,这个时间不算短啊,如果杜拉拉和他还保持着亲密关系,以他们的年龄,按中国人的习惯,是不是多半该结婚了?至少会有密切往来?那就很难掩人耳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见一点动静-会不会他们确实曾经亲密,而今已形同路人劳燕分飞?”

  曲络绎"呃"了一声,耸耸肩道:"也有可能。”

  齐浩天向来没把杜拉拉的事情太当回事儿,即使他听说了她跟王伟可能有关系。毕竟只是个小小的行政经理,轮不到她在齐浩天纷繁的大脑里占地儿。

  直到上年末,齐浩天到广州巡查市场,杜拉拉的聪明得体给他留下了不错的私人印象。后来,齐浩天回到上海见着曲络绎,想起杜拉拉是向他报告的,就顺便对他赞扬了杜拉拉几句,意思是个可造之材,算是关于杜拉拉的一种表态。

  叫罗斯这么一提,齐浩天又想起一个多月前的广州之行。等送走罗斯,齐浩天就再次对曲络绎表态说:"杜拉拉还行,她这个级别,知道的东西有限,在一定范围内用这个人,估计问题不大。”

  曲络绎应承说:"回头我想想怎么用好她。”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29 19:43:15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2

十二、既然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被你利用
  第二天HR经理会前,招聘经理童家明问起拉拉,头天老板请客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拉拉竟说不清楚,大家一致认为她白白浪费了美食。拉拉自觉惭愧,只得胡乱搪塞道:"西餐就是不好吃!竟然没有哪一道菜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

  童家明不信道:"不对吧!那家的鱼做得还是很地道的。”

  组织发展经理朱启东在一旁"嗤"地一笑,拉拉听了有点不爽,又不好不让人家笑,只得抢白童家明道:"你爱吃鱼,怎么见得我也爱吃呢!”

  自打上年和杜拉拉一起做过校园招聘,童家明就已经搞清楚杜拉拉其实是个不傻的,他向来信奉剽悍哲学,那往后,对拉拉倒好了些。童家明被拉拉抢白两句,仍嘻嘻笑着并不往心里去,朱启东却老实不客气地揭发拉拉道:"不是人家的鱼不好,关键你不会点(菜)!”

  拉拉被他迎头痛击,干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到好的应对。

  上海滩每天都有新的时尚,比如哪里新开了家餐馆,哪家餐馆又新出了什么菜式。名目既多,变化又快,要想不落伍,就得不断UPDATE。

  拉拉想起曾听人打比方说,保持时尚,就好比做医生的,总归新出了啥好药就得赶紧学会咋用,不然你就不是主流的,甚至要过期了。又好比操作系统,总得不断升级打补丁,不然你根本就是不安全的了。

  拉拉却不太赞成这个比方,她觉得,其实时尚还不好和医生的专业知识或者操作系统相提并论,倒有点像数码产品,淘汰得飞快,掉价得飞快,差不多就行了,花那么多心思去追没啥意思。

  这么一想她就不生气了,还对朱启东笑了一笑,和和气气甚至有点亲昵地说:"下次我跟启东哥学学,就不会那么老土了。”

  往常杜拉拉遇到朱启东挑毛病,虽说嘴上并不见得还击,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她心里边挺来火。她越这样,似乎越激发了朱启东逗她的兴致。

  谁知杜拉拉这回竟然淑女一样平和,甚至有点撒娇的意思,一双凤眼似笑非笑,说不出来是诚意求助还是有心戏弄,朱启东大出意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童家明被杜拉拉亲亲热热的一声"启东哥"逗得直想发笑,他兴高采烈地揽过朱启东的肩膀,怪叫一声:"启东哥!”

  朱启东没好气地扒拉开童家明,翻了他一眼道:"一边儿待着去!”

  杜拉拉已经转头,笑眯眯地和培训经理师其讨论起某经理今天戴的一条爱马仕围巾来。"爱马仕的围巾,一条总归要三四千块的!"师其怂恿道,"可是,配西装特别好用,物有所值!拉拉,你也去买一条!”

  拉拉赞成地"嗯"着,结论是两人商定下班就去"恒隆"走一遭。其时,拉拉不仅原先买的房子涨了不少,加上股票账户里的市值,百万资产早已经不只,要是以家庭人均资产论,其实不比朱启东穷,考虑到消费模式和持续的挣钱能力,说句自己是中产阶级也没什么好脸红的。

  几个经理正在谈笑,曲络绎来了,进入会议正题前,他让朱启东先给大家来点轻松或者有趣的内容热热身。

  朱启东刚站起身,师其就带头拍着桌子嚷起来:"不要再借笑话之名让我们做脑筋急转弯了!不然我要抗议!”

  朱启东笑眯眯道:"今天咱不做脑筋急转弯,来两道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不算刁难了吧?保证绝不超出教学大纲,小学二年级的知识就够用!”

  曲络绎首先踊跃地表示愿意一试,他难得如此亲民,于是大家都没得说,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证实自己确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程度。

  朱启东得意洋洋地开始出题:"都听好了,必须用小学二年级的知识解题!!!第一题:100个人吃了92个馒头,1个大人吃两个馒头,两个小孩吃1个馒头,问其中多少个是大人多少个是小孩?”

  他话音刚落,童家明很不满意道:"变态!设个X、Y,不是一下就解出来了吗!”

  朱启东镇压他:"你小学二年级就学解方程呀?!甭废话!不许用解方程!老老实实给我用加减乘除!”

  师其笑嘻嘻地,小声给曲络绎解释了题目要求。曲络绎听完显然非常迷惘,无助地望着主持人朱启东同学。

  俗话说得好,欠钱的是大爷——中国长期对美贸易顺差,手中捏了大把美国国债,人民币反而天天被威逼着升值。众人替美国佬打着工,赚着美国佬的钱,比一般人亲近美国些,但爱国主义是千百年来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祖国的一种最深厚的感情,从他们也管QFII叫Q匪,对美国佬的腹诽就可见一斑。凭着两道小学二年级算术题,众人的爱国之心从曲络绎的迷惘中找回了小小的平衡。

  这边朱启东继续出题:"第二道题:奶奶家里有12只鸡蛋,还有一只鸡每天下1个鸡蛋,奶奶每天要吃两个鸡蛋,问题是:奶奶可以连续吃多少天鸡蛋?”

  出于尊重领导的惯例,曲络绎被邀请首先回答,他有点尴尬地表示他只想好了第二道题,然后看着自己涂写了一大堆的记录结结巴巴地说:"奶奶先把库存的12个鸡蛋吃掉,每天两个共吃了6天;这6天里,母鸡下了6个鸡蛋,于是奶奶又吃了3天;这3天里,母鸡又下了3个鸡蛋,于是奶奶又吃了1天还多余1个鸡蛋留到下一天吃;下一天,母鸡又下了1个鸡蛋,加上之前余下的1个鸡蛋,又够吃1天——所以,奶奶共吃了6+3+1+1=11天。”

  曲络绎说完了,热切地扫视了一圈,期待大家的反应,半晌,王宏嘀咕了一句道:"肯定不是这么算。”

  朱启东说:"王宏,那你说该怎么算?”

  师其马上反对说:"不行不行,他是C&B的,天天有事没事都在那里算呀算的,算术问题不能让他先说!”

  朱启东一想也对,要是让王宏先说,别人就不用说了!俗话说得好,柿子捡软的捏,朱启东认为这群人里数杜拉拉最不专业,他便点名说:"那好,杜拉拉,你来说!把两道都说一说。杜拉拉说完,童家明和师其你们也要说。”

  拉拉不像曲络绎那么认真,她既没有草稿纸也没有任何记录,空着两只手就站起来了。师其笑道:"拉拉啥武器都没有,就凭一张嘴,这叫'斋讲'。ROY那得算'荤讲'。”

  拉拉对众人略略欠了欠身子算是施礼,然后开始作答:——第一题:如果全是小孩的话,应该吃:100/2=50个馒头现在,实际多吃了:92-50=42个馒头而每个大人比每个小孩多吃:2-1/2=1.5个馒头所以大人是42/1.5=28个小孩是100-28=72个——第二题:奶奶每天吃两个蛋,其中1个是鸡每天下的那1个,另1个鸡蛋则从那12个库存中拿出来。所以共吃12天。

  拉拉话音刚落,童家明高叫了一声"好!鼓掌!"带头鼓起掌来,拉拉满面笑容,也跟着鼓掌。

  曲络绎一下听明白了杜拉拉对第二道题的解法,他不解地看着手中的演算,找不出自己错在哪里。然后很认真地问拉拉:"你测过IQ吗?”

  拉拉没忍住,露出一点得意说:"测过一次,接近满分。”

  拉拉这话朱启东不太爱听,他不以为然地说:"IQ测试有各种类型,有的人得分很低,但也不见得就真笨。所以那种测试只是个参考,不能作为评判人的依据。”

  拉拉不服,反问他:"那测试出来分数很高的,见不见得就聪明呢?”

  朱启东不好公然反对公司用于辅助招聘的测试软件,只得勉强同意道:"大部分情况下,是吧。”

  拉拉追问说:"你这两道题,我解得怎么样?”

  朱启东耸耸肩,不情愿地说:"挺好,完全达到小学二年级的要求。”

  他这一说,大家都看着曲络绎笑,显然没有"完全达到小学二年级要求"的曲络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辜地问大家:"WHAT(笑啥)?”

  笑过之后,曲络绎宣布正式进入第一项会议内容,他让大家根据事前的分工,介绍一下各自负责跟进的各部门绩效评估三件套的进展,包括:——2006年绩效总结——2007年工作目标设定——2007年个人发展计划大家都反映说,各部门2006年绩效总结和2007年工作目标设定做得比较到位,而2007年个人发展计划则做得比较马虎。

  "个人发展计划"是绩效管理中常见的工具,对HR而言属于常识,曲络绎想借机了解一下杜拉拉的程度,就点名让她来给大家回顾一下公司对"个人发展计划"的要求。

  拉拉对于被点这个名大感意外,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曲络绎挥挥手说:"坐着说好了。”

  拉拉清了清嗓子说:"DB的'个人发展计划'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员工个人的发展'目标',二是员工现状与其目标之间的'差距',三是如何缩小这个差距的'行动计划'。关于个人发展目标,顾名思义,它是员工'个人'的发展目标,是员工个人的意愿,而不是他的年度工作计划或者业绩目标;还有,员工在设定个人目标的时候,应把'个人愿望'和'公司需求'结合起来,就是谈的目标得和公司业务有一定关联性,比如某人喜欢园艺,这很好,可是和公司不相干。”

  拉拉一口气说完这些,坐在她旁边的王宏笑眯眯地对她低声说了句:"记得蛮清楚,内容完整。"尽管"记"和"背"似乎有点脱离不了干系,拉拉听了还是有点高兴。"记得"至少意味着知道游戏规则。她的目光从曲络绎脸上掠过,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曲络绎嗯哼了一声,鼓励道:"说得很清楚——个人发展目标有两个特点,一个是个体性,二个是关联性。那么,你所观察到的,目前'个人发展计划'的主要问题在哪里?”

  拉拉挺了挺身子说:"据我观察,从技术角度看,问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设定目标的时候未体现'个人的发展愿望'——比方说,一个销售代表内心的愿望是'两年内成晋升为小区经理',结果和他的老板谈过以后,设定出来的目标却成了'未来12个月内110%达成销售指标'。”

  朱启东插了一句说:"这成了主管在和员工谈'工作计划',而不是'个人发展目标'了。这样的情况确实挺多。”

  拉拉对朱启东点了一下头,继续说:"另一个问题是行动计划不SMART,没有针对性,或者没有时间性——比如某人英文不够好,计划是通过学习新概念第三册达到六级水平,可什么时候得学完第三册呢?是一年还是五年,没个说法,那说了不还是白说吗?”

  曲络绎对拉拉说:"很好的分享。刚才你强调了技术上的因素,还有其他方面的因素吗?”

  拉拉说:"嗯,我觉得,还牵涉到很多人为的因素,比如,员工自己重视不重视自己的个人发展计划?员工的老板重视不重视?不少人是抱着应付公文的心态在做这件事情,公司非让我做我就只好胡乱做了交差。有的人今年的计划和去年的计划一字不差,甚至还有员工互相抄袭个人发展计划的情况,做老板的不管员工交来什么都闭着眼睛往上签字,这就造成很大浪费。我觉得,要么就别做,要做就要做好,不然岂非自欺欺人?”

  曲络绎连连说:"当然,当然!绩效评估是很重要的管理工具,我们既然做就是一定要做好的。那么,你认为为什么会出现员工本人,甚至他的老板都不重视'个人计划'的现象呢?”

  拉拉总结说:"我觉得关键还是当事人没有认识到'个人发展计划'是一个能帮助他的管理工具,而且这是一柄双刃剑,做不好可能坏事。”

  师其听到这里,举手说:"呃,对不起,打断一下,拉拉说的两点,关于当事人没有认识到'个人发展计划'作为管理工具的作用,我非常赞成,他觉得这东西没用,公司又非让他做,于是他应付了事;至于第二点,'双刃剑'的说法,我很好奇,拉拉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

  拉拉踌躇了一下,曲络绎见状打了个鼓励的手势说:"我们这是内部会议,直说无妨。”

  拉拉点点头说:"有时候,员工是挺认真地做了个人发展计划,可有的老板,不知道是太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和员工讨论其'个人发展计划'的时候敷衍员工,甚至干脆没有和员工讨论他的'个人发展计划'——这会让员工感受很不好。"曲络绎问拉拉:"你觉得都有哪些原因可能令主管敷衍他的下属?”

  拉拉想了想说:"有时候主管对指出下属自我认知不清醒感到为难——要让对方明白他没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这会令一些主管为难。还有的时候,是因为主管觉得某个员工不重要,没必要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工夫。最关键的原因,我觉得是主管本身就认为这种谈话没什么意思,没有实际的用途。”

  曲络绎点点头说:"很好。继续。”

  拉拉说:"有人在离职面谈的时候告诉我,他想离开DB的念头,就是在主管敷衍他的时候产生的。他希望进步,但搞不清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没有人告诉他努力的方向对不对,他也不清楚老板认可不认可自己。而老板的态度令他觉得,老板根本不重视他的个人前途,只是把他当成做销售的工具让他卖命!于是,他就有了这样的心态——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又何必被你利用!”

  朱启东听到拉拉最后一句,忍不住说:"哇,这个火药味儿是不是重了点!”

  拉拉认真地说:"我这儿有个真实案例,去年南区出了个小区经理空缺,有个销售代表来应聘,他做销售代表还是OK的,但说到做经理,他永远不合适——可他自己不知道他不是个当官的料,年年个人发展目标都写上要'当经理',他的经理不好意思和他直说,干脆就不谈这个事儿,结果每回一出经理空缺,这哥儿们都要来试一遭,弄得别人也烦他自己也挺受伤,最后干脆卷铺盖走人了,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说的这些话——其实,他的老板要是在设定个人目标的时候直接告诉他距离目标的差距,他不就能掂量掂量自己达不达得到那个目标了嘛,也不至于最后两败俱伤。”

  童家明赞成拉拉的观点,他说:"我们很多经理是不太重视运用'个人发展计划'这个工具。有个小区经理老跟我抱怨说他手下有个销售代表能力很强,可是很自私,不愿意帮助别人,仗着自己有些本事还不时顶顶撞撞不服调遣。”

  师其听到这里,不由会心一笑道:"这种下属最令人伤脑筋了,经理反感他的为人,但又确实很需要他。”

  童家明说:"谁说不是呢!我问那个小区经理,这个销售代表想不想发展呀?他说那当然想啦。我说,他要想发展那就好办了,你何不在年初制定个人计划的时候,很认真地告诉他,要想做经理,就得有威望有影响力,不然以后人家都不服他怎么行?通过带能力比较弱的同事,他既能获得带人的经验,又能获得同事们的认可,从而建立个人威望,对他以后的晋升有益——我这一说,你们猜那个小区经理怎么说的?”

  师其捧角似的跟了一句说:"他怎么说的?茅塞顿开吧?”

  "啥茅塞顿开呀!他和我说,"童家明活灵活现地模仿着那个小气经理的口吻道,"'哦哟!每年做个人计划的时候都是忙得要死的季节,那么仔细地谈,一个下属还不起码得花上四十五分钟才能搞定呀!我哪里顾得过来!'"大家听到最后,都被童家明逗笑了。

  曲络绎一直听得很认真,这时候他考拉拉说:"拉拉,你觉得我们从哪里下手改善这些问题好呢?”

  拉拉来劲儿了,她打着手势说:"擒贼先擒王,我觉得首先要让老板们都重视个人发展计划——如果总监都不好好和他的高级经理谈个人发展计划,那他就别指望高级经理好好和一线经理谈个人计划,同样的,一线经理也会不重视这个事情,到了基层员工那里,不就更加走样了嘛。”

  朱启东跟师其说:"说得是有道理,就是这比方打得有那么点儿啥。”

  拉拉听到了,也觉得自己的比方没打好,忙笑着解释道:"不是擒贼,怪我一时着急没过脑子,说错了。我就那个意思,领导们得先端正认识——头儿们要觉得做这事儿没啥实际的用处,那就别浪费大家时间走形式;头儿们要觉得这事儿管用,那就带头做好。”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30 04:28:23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3

十三、萨提亚理论和孙子兵法
  曲络绎在圣诞前已经收齐了手下经理们交来的各自的绩效评估三件套,他给每个经理都打了分,又逐一跟他们做了面谈,除了杜拉拉,因为新年前她一直没来上海,曲络绎就打算新年后利用她来上海参加部门经理会的时候和她面谈,却忘记让助理凯莉事先通知杜拉拉了。

  没等曲络绎和杜拉拉面谈,半路杀出个罗斯,当着齐浩天的面,郑重其事地提出保留杜拉拉的意义,而齐浩天似乎也赞成。曲络绎内心并不完全认同罗斯的观点,他认为杜拉拉即使有一定的重要性,那也只是阶段性的,倒是罗斯的关注本身,对曲络绎更算得上是一种重要性。

  部门经理会一结束,曲络绎就带着一点好奇匆匆找出杜拉拉的绩效总结,大致翻阅了一遍。关于本年的绩效总结和来年工作目标设定,杜拉拉的功课中规中矩,没什么好说的;而她的个人发展计划就比较有意思了:——个人发展的目标是"成为优秀的HR经理";——现状与目标的差距是"HR专业技能不足";——缩小差距的行动计划是"工作中实践"。

  问题就出在行动计划部分,好像该说的都说了,其实很空泛,你要在什么时候做什么具体的动作来达到在工作中实践的效果呢?以SMART原则来衡量,杜拉拉这份个人发展计划的行动计划部分应该打不及格。

  曲络绎心里一动,明白杜拉拉是懒得在个人发展上费笔墨。那么,这个明知故犯的偷懒,它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呢?就是一次纯粹的偷懒?还是已经有走人的打算了,才暴露出轻慢?

  曲络绎放下手中的文件,回想着杜拉拉上一年的个人发展计划,试图通过对比找出杜拉拉的变化,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曲络绎想起经理会上,杜拉拉曾提到个人发展计划是把双刃剑,员工认真地做了计划,主管却连谈都没和人家谈,很伤人。

  曲络绎忽然有点疑心:是不是去年我真忘了和杜拉拉谈她的绩效评估?那么她在经理会上批评的原来是我?至少包括我!

  曲络绎记起拉拉的那句狠话:"既然你不在乎我,我又何必被利用!"他心里有点不自在起来。

  组织发展经理那里存着全公司经理级别以上员工历年的绩效考核相关书面文档,曲络绎本想让朱启东把杜拉拉去年的个人发展计划找来看看,再一想,懒得费事儿了!反正,过去的这一年杜拉拉肯定不爽,关键是现在怎么做,才能够既让杜拉拉觉得有奔头,而他又不需要去冒管理上的风险。

  曲络绎想到,朱启东负责的2007年员工满意度调查项目,本来是打算让童家明协助朱启东的,何不把童家明换成杜拉拉呢?对于这样的变化,童家明那里估计不会有什么意见,关键是朱启东,曲络绎看得出来,朱启东和杜拉拉这两人平时就不太对付,有点互不买账的意思——现在要换人,还是得说通朱启东,毕竟这个项目是他在负责着。至于杜拉拉,如果这个安排能实现的话,她能从项目中学到不少重要的HR理念,对她明显是利好,她应该会感到高兴。

  曲络绎打定主意,准备和朱启东和杜拉拉好好沟通沟通,又忽然想起还没有约杜拉拉面谈呢,他赶忙让助理凯莉去通知杜拉拉晚一天回广州,好跟她面谈她的绩效评估。凯莉问他:"面谈时间需要多长?"曲络绎说:"一个小时。”

  曲络绎为啥对拉拉上年度的发展计划完全没印象呢?原来,他还真是没和她谈过!本来他让凯莉约了杜拉拉电话交谈,不巧他临时有事儿又给取消了,再后来他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于是干脆连形式上走个过场也给省了。

  这个过程曲络绎是记不清了,杜拉拉却很难释怀——公司规定每位主管都要认真和直接下属谈绩效评估,毕竟一年也就两次呀,她居然成了不用谈的人!就算老板真是因为太忙给忘了,不是故意的,那他怎么不忘记别的HR经理呢?说白了还是忽略她杜拉拉算不上严重的事情。

  这回实行薪酬宽带制,拉拉给定在了4级——经理中的最低级别,她估计老板就更不用和她谈发展计划了。拉拉心一凉,干脆胡乱写了几句空话交差算数。

  虽然是临时才通知要谈绩效评定,但预订的面谈时间不算短,拉拉接到通知后好奇大于惊奇,因为曲络绎居然打算在她身上花一小时!要知道曲络绎和她谈话从来不超过半小时,而一年来他们谈话的次数,她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好奇是一种立场,它意味着八卦,而八卦来自当事人置身事外的态度。

  看来这次他要扎实地谈点什么,拉拉猜,八成是要和她谈上海办新一轮的装修项目,否则他们之间哪儿找那么多可说的呢?

  绩效总结和来年工作目标讨论得比较顺利,曲络绎给拉拉的全年业绩打了个平均分,拉拉对此无异议。这时候,时间用了不过一半,拉拉有点纳闷,因为剩下的最后一个部分,也就是她的个人发展计划,没什么可谈的。

  曲络绎望着拉拉,问她:"HR有几个模块,你最感兴趣的是哪一个模块呢?”

  拉拉奇怪曲络绎问了个这么实在的问题,她规规矩矩地回禀说:"是C&B。"她答得很平和,心里对曲络绎的怨气却慢慢地蕴积起来,看他要怎么应对。

  曲络绎见她回答的时候没有一丝踌躇,倒有点惊讶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说:"为什么是C&B?”

  拉拉下意识地把身子朝前挪了挪,谨慎地解释说:"因为我喜欢技术,我喜欢钻研。”

  曲络绎觉得这个理由不太充分,反驳道:"每一个模块都有它的专业技术呀。”

  拉拉一时默然了。

  C&B在工作分析岗位定级中充当关键角色-拉拉认为行政经理被定在四级偏低,还有,为什么她现在只能叫"OFFICEADMINMANAGER(行政经理)",而不是"OFFICEADMIN&HRMANAGER(行政人事经理)"?但这些都只是她的感受而已,她没有专业依据。在陈杰面试她的时候,她就答不好这个问题。行政这行当不比销售,谁比谁重要、谁比谁贡献大,销售额、利润额放到台面上就可以比出来了,而行政是没有直接产出的。到底谁算老大?谁排老幺?排队标准是什么?为此,拉拉有强烈的好奇;而且,她决心要做重要的人。可她又不好直说对C&B的热爱缘由于此。

  曲络绎也不着急催她,等着她思考。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拉拉觉得这种沉默有点压力,曲络绎可是个会翻脸的,她斟酌着说:"我想我能做更重要的事情,我有信心在更大的范围有所成就。"说罢,自己觉得有点缺乏说服力,又补充表白道:"ROY,或许我说得有点虚,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理想。”

  不料曲络绎爽快赞许道:"非常好。判断一个员工是否有发展的潜力,第一条就看他是否有信心和意愿,在更大范围内担当更重要的职责,施展更大的影响。”

  拉拉本来也对DB能给多少机会不抱指望了,老板既然动问就说一说,不问连说也懒得说了。听到曲络绎赞许,拉拉有点得意,含笑等着曲络绎的下文:既然我说得"非常好",那老板你说到底行不行吧。

  曲络绎倒不着急,他低头看看拉拉的功课:"那么,假如我们把你的个人目标再具体细化一点,你想成为的是'优秀的C&B经理'——你的现状,离要达到的目标之间,差距在哪里呢?”

  拉拉说:"我觉得主要是缺乏相关专业技术——我需要学习的机会,如果能在工作中实践一年,只要您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有信心达标。”

  曲络绎放下手中拉拉的发展计划,抬起脸来说:"假如我给你轮岗机会,让你去顶王宏做C&B经理,你有信心吗?”

  拉拉愣了一下说:"你不会给我这个轮岗机会的。”

  曲络绎追问道:"你有信心吗?”

  拉拉没有那么傻大胆,她悻悻地说:"我现在还不行。”

  曲络绎说:"这是你的判断——判断力是否出色,是我们对高潜力人才的又一个评判标准。”

  拉拉明智地说:"刚才的判断虽然正确,但并不能证明我的判断力优秀,因为太显而易见了。”

  曲络绎教她道:"确实。什么叫判断力好?偶然判断正确不算数,得在大多数情况下,总能对复杂情况迅速做出判断,抓住问题的关键,并采取行动。”

  拉拉听到"问题的关键",立马打蛇顺杆上,恭恭敬敬道:"ROY,我觉得问题的关键是我没有实践的机会——我得先有个学习的过程,然后才能承担起职责。”

  曲络绎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简直到了幽默的地步,不由哑然失笑,"哈"了一声道:"也对,不学就永远不会。但我们有个难处,所有的C&B经理,都是原先做过C&B专员的——因为经理是承上启下的岗位,经理本人必须懂行。我要是让你先去做C&B专员,你肯吗?”

  拉拉干笑一声道:"自然不肯。”

  曲络绎耸耸肩:"那我提供什么岗位让你实践好呢?你就只有直接做经理了?”

  拉拉想:当初李斯特让我做招聘的时候,我对招聘不也是一窍不通么,我还不是照样把周酒意和周亮领导得好好的。不过,拉拉没敢跟曲络绎玩讲STAR这一手,她只是不太服气地说:"其实只要下面的专员是内行,做经理的战略思维好,还是能做好的。”

  曲络绎说:"外行领导内行不是不可能,比如HR总监就可能没有做过C&B经理,却照样可以领导C&B经理;但是,经理是中层干部,要做很多具体工作的。你啥都不会,下面的专员怎么想?”

  拉拉扫兴地想:你到底要说什么?不会花一小时兜个大圈子,就是想说明我不适合"做更重要的事"吧?嘴上还是合作地说:"是不好办,下面的人肯定不服呀。”

  曲络绎说:"你说的'不服',就是关于影响力了——如果影响力不好,驱动绩效就会有困难,因为人家不愿意跟你合作。”

  拉拉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原来这还有个结论在半道上等着自己呢:影响力不够!

  说到影响力不够,拉拉内心态度端正起来,她感到自己是有这个问题,HR这帮同事中没人服她的。但拉拉又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呀,没学过,没练过,自然谈不上专业,技不如人,如何服众呢?

  曲络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话锋一转:"拉拉,想不想了解比如在我们HR这个团队里,别人是怎么看待你的长处和有改进空间的方面的?”

  拉拉闻言"嗖"地挺直了身子,冲口而出:"您要给我做360度评估?"她可是用过这招来扳正周亮的态度的!

  曲络绎对拉拉的强烈反应看在眼里,他没理她这个茬,侃侃介绍道:"这个360度评估不是公司系统里自有的那一套,而是我们请顾问公司量身定做的,专用于测评重要员工,做一次测评费用不低呢——测评结果作为制定员工个人发展行动计划的依据之一。”

  拉拉喃喃说了声"ISEE(明白了)",其实一时反应不过来。有点类似被打入冷宫的突然接到暗示要被宠幸,喜悲参半,又不敢相信。

  这时候,曲络绎站起来,刷刷刷在身后的白板上又画又写了一番,然后转回身来问拉拉:"知道萨提亚吗?”

  拉拉茫然地摇摇头。曲络绎指着白板上那些图形,对拉拉解释了一通萨提亚的冰山理论和着名的四种应对姿态。

  拉拉迷惘地听着,到后来她眼睛一亮说:"《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萨提亚理论也是这个意思吗?”

  曲络绎听拉拉拿《孙子兵法》比萨提亚,而且自己说了那么多,她倒好,来了个一言以蔽之,曲络绎不由有点哭笑不得,但再一细想她领悟得似乎不能算全没道理,就说:"回头我让师其给你介绍些有关萨提亚的内容,你有空不妨琢磨琢磨。”

  拉拉连忙道谢。曲络绎说:"回头你会接到朱启东发给你的邮件,教你怎么做这个测评。要不今天我们先谈到这儿?等你的360度评估结果出来,我们再来讨论你的个人发展计划,岂不是更有的放矢?制定出来的行动计划也能更实在。”

  等拉拉走了,曲络绎寻思,没搞明白她对C&B的欲望为什么这么强烈?

  可哪里有把C&B的人放在总部以外的!而在DB,杜拉拉可是着名的"死了也要在广州"。曲络绎并没有和杜拉拉提这一点,是因为即使杜拉拉和王伟没有那层让人不踏实的关系、又愿意到上海工作,他也不会用她做C&B经理——她这样一个彻底的外行,不要说C&B经理了,就是C&B专员他都不敢让她做。

  安排个暂时的轮岗也不好办,不提王宏肯定不会同意,这个职能确实不适合让不相干的人到此一游,那么多重要员工的薪水哪能随便给人看。

  本来曲络绎已经想好,安排拉拉参与满意度调查项目,让她在2007年内有个阶段性的发展,做老板的就算有个交代了——可现在和拉拉一谈下来,他隐约感到,拉拉似乎不是用一个项目就能满足的,她要的是HR职能上的发展方向。

  怎么调和这个矛盾呢?曲络绎既想适当满足杜拉拉学习发展的愿望,又不想专门为了她做出太迁就的安排。总不能杜撰一个公司不需要的岗位让她去发展吧。

  曲络绎思来想去,就想到ER经理的职责上来了。DB中国的HR尚未设置专职的ER经理,但凡碰上员工和公司有纠纷,主要是由童家明负责摆平,李斯特在的时候,偶然会在确有需要的时候指派杜拉拉协助童家明,到曲络绎全面接管HR后,杜拉拉就没有再参与过这方面的事务。曲络绎想,ER倒不是不可以考虑培养杜拉拉来做,但现在谈这个似乎还为时尚早。

  不料,很快发生了一件出乎曲络绎意料的事情,令他不得不马上采取行动以稳住杜拉拉。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30 04:29:22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4

十四、360度测评——谁的意见更正确
   
  转眼就到了一月中旬,DB各部门陆续完成了绩效评估,员工2006年的业绩得分被汇总到C&B,同时汇总的还有各部门的2007年调薪方案。王宏的团队据此紧张地准备着春节前要发出的年终奖和新工资,每年这个时候这都是HR的工作重心。

  就在这个时候,事先毫无征兆的,曲络绎收到招聘经理童家明的辞职报告。曲络绎吃了一惊,他倒不是担心招不到合适的人接替童家明,让他难受的是因为童家明的辞职毫无先兆。人要走,总得有个原因有个过程吧,曲络绎自己是HR总监,手下的经理突然要走,做头的居然一点没有察觉,这不是失控了吗?你自己的人的心里在想啥你都不了解,你HR还是专做人的工作的部门!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曲络绎是少壮派,年少得志不免心高气傲,这时候他心里很有点不得劲。不管怎样,曲络绎职责所在,和当事人谈话总是要的,挽留,至少了解离职原因。

  童家明上来就跟曲络绎说,在DB干得挺开心,没有任何不满意,本来真没想过跳槽——可是,机会找上门来,是HR总监的职位,公司也是500强。“我三十好几的人了,思来想去,没有不试一试的道理。”童家明说的时候,不仅很诚恳很无奈,而且很严密很坚决。这就好比一个男人要和一个女人分手,他对女人说,你很好,你没有问题,你不用改进什么,要怪只能怪我——这其实是说你没希望了,分手吧,别废话了。

  两人都是做人的工作的,心里都有数,要出这种没有抱怨没有要求的招式,往往就是事情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象征。

  曲络绎本来想问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能为你做什么?结果被童家明抢先拿话一堵,都成了没有意义的问题了。除了祝福,曲络绎似乎想不出其他有点影响力的谈话内容了,谈话持续的时间太短,这让曲络绎挺郁闷。

  曲络绎只得劝童家明再考虑几天,又叮嘱童家明暂时不要和其他人说辞职的事情。童家明满口答应,退了出去。

  虽然曲络绎还打算至少和童家明再谈一次,但当天这场速战速决的谈话令他对挽留童家明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

  DB的招聘由童家明和杜拉拉两个经理负责,既然现在其中一个要走,不言而喻,另一个就算再不重要,眼下也不能让她动了,不然招聘这一摊子起码要乱上三四个月,这个是很现实的问题。况且,2007年才开头,他不能让自己的部门马上就面临两个经理的流失,万一这一年里还有哪个经理发生变动,那HR团队的流失率就难看了。不论从荣誉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实际的角度考虑,曲络绎都希望杜拉拉整个2007年就乖乖地待在DB,待不了一年至少也待到下半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想到拉拉那个公然偷懒的个人发展计划,曲络绎心里踏实不起来,他决定采取行动。

  曲络绎马上把朱启东找来问道:“杜拉拉的360度测评报告出来没有?”朱启东说:“拉拉已经选好评估人,不过评估还没有完成,离最后期限还有一周,要催一催吗?”曲络绎点点头,吩咐道:“等报告出来,你把报告给我一份,我来辅导她怎么读这个报告。”

  朱启东听了有些意外,按理说,这个报告由朱启东来辅导杜拉拉阅读就可以了,曲络绎怎么心血来潮要自己出马这个FACILITATION(辅助,使……更容易)呢?朱启东暗暗观察了一下曲络绎,觉得他似乎有心事,朱启东就谨慎地答应了一声,没有多问。不料,曲络绎还有话,他说想让杜拉拉协助朱启东做本年度的员工满意度调查项目,问朱启东的看法。

  朱启东诧异地问:“你不是安排了童家明和我一起做这个项目吗?”

  曲络绎解释说:“我考虑再三,感到让杜拉拉来协助你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的团队分布在各个区域,你正好可以运用这些人力资源来更好地完成项目;而且,我也想通过这样的安排,提高我们外围区域的HR的能力。”

  朱启东想了想,问道:“是拉拉提出希望这样安排吗?”他怕曲络绎不高兴,又解释说:“我是想看看她本人是否有兴趣、有信心参与这个项目。”

  曲络绎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拉拉没有提,这是我的主意。我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你也觉得行,我再去和她谈。”

  朱启东略一思忖,说:“应该行。我多花点时间带带拉拉就是了。”

  曲络绎已经准备着费点口舌来说服朱启东,不想朱启东还算爽快,曲络绎挺满意,赞许道:“很好。拉拉学习能力不错,发展的愿望也很强烈。凭借你的丰富经验,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拉拉一起做好这个项目。”

  刚刚安排了杜拉拉做360度评估,又要让她参与满意度调查项目。朱启东把这两件事儿联系起来一分析,就猜到曲络绎可能打算适度重用杜拉拉。

  和其他HR经理一样,关于杜拉拉和王伟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朱启东曾听大客户部东区的小区经理董青活灵活现地演讲过。虽然HR经理们都谨慎地选择了避免参与这桩绯闻的谈论,但那不过是一种心照不宣罢了,曲络绎冷落杜拉拉,他们都还是看在眼里且心知肚明的。因此朱启东对曲络绎这次的安排,觉得挺惊讶,莫非曲络绎不介意杜拉拉和王伟那扑朔迷离的关系了?朱启东暗想,看来,杜拉拉要熬出头了。

  当一个人要接受360度测评的时候,他会马上想到:谁是我的朋友,谁是不喜欢我的人。因为很多人会很自然地希望自己能在测评中得一个高分,还想了解为什么那些人不喜欢我。

  拉拉在为自己的360度测评选择测评者的时候,首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朱启东,因为她非常想了解朱启东的心中,杜拉拉是怎样一个人,他什么地方看不上杜拉拉。然后她又把师其、王宏和童家明统统选上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的威望也很一般,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了解他们的真实评价。

  在朱启东的催促下,拉拉的360度评估报告提前出来了。朱启东一刻也没耽搁,马上用EMS把报告送到广州给拉拉。

  朱启东在电话里让拉拉自己先好好看一遍报告,并说曲络绎本人很快就会找个时间辅导她解读这份报告,拉拉听了自然惊喜交加。朱启东又友好地表示,如果拉拉阅读过程中觉得需要他本人的帮助,尽管找他就是了。

  拉拉对朱启东的态度挺意外,意外之后,还有点惭愧,暗想朱启东虽然跟我不是一路人,可人家还是挺有风度的,我没他大方了。拉拉想起曲络绎教她的萨提亚应对模式,决心多多了解朱启东的模式和立场,以后要好好跟人家相处。

  出乎拉拉本人的意料,她的总体得分不错,高于平均分。但是,报告中有一个让她意外的地方——关于“培养和辅导下属”,除了拉拉的下属,几乎其他所有的测评者都认为,拉拉在这一条上做得不够好,有待提高。拉拉不太服气,因为她辅导下属向来是不吝力气的,想当年,给周亮做360度测评,教周酒意WHY比WHAT更重要,自己哪次不是费尽心思?而且从报告中可以看出,下属们对这一项的打分很高。

  曲络绎这回特意又把拉拉召到上海面谈,以示庄重。大家都挺忙,寒暄了两句场面话,就直奔主题。曲络绎问拉拉:“为什么下属认为你给他们的辅导是足够的,而其他人,包括你的上级,都认为你辅导得不够呢?”

  人在准备听取他人对自己的评价的时候,尤其是当要讨论缺点的时候,往往觉得紧张和不愉快。拉拉打心眼里认为自己真是非常想了解到底有哪些短处,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因此,对于自己是否具备倾听批评的坦然心胸和客观态度,她很有信心。

  拉拉于是理直气壮地回到曲络绎说:“我们在接受反馈的时候,要有心胸,还要有判断,不是谁说我有问题我都要认为自己有问题的——因为有的反馈者他的水平不如我,还有的反馈者其实不是很了解我这方面的表现,他们的意见就不见得重要。”

  曲络绎湛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说:“你说得很对,其他人可能不完全了解你在辅导方面的表现,我们把这一部分人的你再想想,是不是这样?”

  曲络绎稍作停顿,加重语气道:“如果一个经理,给人的感觉是他的团队离了他就不行,这对组织不是好事情。潜意识里,有些人可能会担心下属超越自己——然而这是错误的想法,一个人只有不断创造出更强的下属,他才能让自己更强。”

  拉拉本来招两名主管的时候,确有私心。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当初确实狭隘了。她心悦诚服地说:“ROY,我知道自己的问题了。原先我确实觉得自己很注重辅导下属,而且辅导得也不错——现在我就明白了,从结果看,还差得很远。”

  曲络绎点点头说:“是呀,要结果导向。衡量一个人的工作到底做得好不好,始终要看结果,数字说话。以你团队的规模而言,继任者的理想比例,应该是每个岗位都有一名两年内达标的继任者。”

  曲络绎又建议拉拉说:“我看这报告里,有几个测评者已经针对你需要改善的地方,给出了具体事例和建议,你不妨再仔细研究一下人家这么说的原因。”

  拉拉真诚地保证说:“ROY,你放心,我有心胸更有智慧来倾听大家给我的反馈,而且我一定拿出实际行动来改进。”

  曲络绎说:“拉拉,公司也会有具体的安排,来支持你实现个人发展的愿望。重点是提升你的专业能力。”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30 04:30:11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5

十五、劳动创造世界
   
  沙当当野心勃勃的油漆改造世界工程,在曾师傅的尽心操持下进展顺利。唯一的节外生枝是橱柜。按照沙当当的计划,让曾师傅把橱柜的门卸下来重新刷刷漆再换上新铰链,就算了事了。可曾师傅把柜门卸下来后一看,那门实在已经烂得无法再翻修了,曾师傅打电话跟沙当当汇报了这事,沙当当开始还不信,自己赶过来看了情形,才无话可说。

  曾师傅劝说沙当当:“好在这厨房的水槽是独立的,不用动它,原先的炉具不是嵌入式的,是平放在灶台上的,柜体可以仍旧利用原来的——这样,只要把灶台的台面整个儿的换上块新的人造石,再去订做几扇柜门就行了。”

  沙当当有些紧张,担心冒出来一笔不小的费用。踌躇了半天,她让曾师傅帮忙先划算划算。曾师傅挺能体谅沙当当,让妻弟去建材市场找了块朴素大方的人造石,物色到的防火板价钱也很实在,颜色又简洁,曾师傅把两样东西的样板搭配在一起让沙当当瞧瞧效果,沙当当一看心里就挺满意,却又担心费用,看了半天不表态。曾师傅说:“再加3000块钱吧沙小姐,你就能有一个漂亮的新橱柜!”沙当当听了这个数字才暗自松了口气,感激地说:“就听你的,曾师傅!”

  在沙当当的热切期盼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叶家那套二房一厅的但愿就像一个婴儿的脸,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地变,越变越漂亮。到了一月底,曾师傅果然信守承诺如期完工了,连上翻修橱柜和代买木地板,费用成功地控制在了两万五千块钱。

  验收当日,沙当当看了曾师傅交的活,开心得竟有点百感交集起来。鉴于费用之惊人的有限,本次装修所实现的那一派光明和有序,堪称中外装修史上的一次小小的壮举,由沙当当和曾师傅等共同成就。

  曾师傅的妻弟小万师傅正在旁边忙着收拾工具,他直起身子打趣道:“沙小姐,这次你们家装修,我姐夫比在自家干活还卖力哟!”

  沙当当忙向郎舅二人千恩外谢,连自己都感觉道谢的声音不是发自喉咙而是来自肺腑。

  曾师傅也高兴,主人家的满意让他挺有成就感,倍儿有面子,曾师傅收了工钱,临出门又指着门边的一块空墙热心地建议道:“沙小姐,我看你们卫生间也没面镜子,不如你去宜家或者百安居买面能照全身的长条镜安在这里,不贵,两百来块钱就够了,应该能包安装。在这里安面镜子还有个好处,你这厅小,有面大镜子一照,空间能显得更大。”沙当当觉得曾师傅的建议很在理,她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吩咐叶陶马上照办。

  沙当当刚到广州时在这个小区租住过,她租的那房子结构和叶家这套单元几乎一样,客厅也不大,当时她买了一套小巧玲珑的厅用家具,就在里面挺合适,可搬到新房后,这套家具就显得尺寸太小了,档次也不够。孔令仪和杨瑞去参观沙当当的新房,都说家具跟房子不配,沙当当自己也怎么看怎么别扭,最终下决心另买了套新家具。至于这套小的她没舍得处理掉,一直储藏在一间空房里。这次给叶家装修,沙当当心里早早就打算好了,那套被冷落的家具配叶家的客厅,不是正合适嘛!租房时她还买了窗帘,新房子也用不上,她洗干净收好,这回也打算一并送给叶家。

  第二天,叶陶照常上班,沙当当没跟他打招呼,自己联系搬家公司把东西搬到叶家,一张暖色调的三人布艺沙发,配着一张秀气的茶几,另有一个一米五长的电视柜和一套四人用的餐桌椅,都是红樱桃色的,东西用了还不到一年,沙当当又爱惜,简直可以说是新的一样。家具摆放好后,沙当当把电视机搬到电视柜上,又把电冰箱推到餐桌旁的墙角。等家什都各就各位后,她拍怕手上的灰,站在厅当中喜滋滋地欣赏起来,如今叶家的客厅果然又喜气又齐整,比起原先的模样强了去了。沙当当得意地眯起眼睛,心想,真是劳动创造世界呀!等叶陶他爸他妈回来一看,怕是要不敢认了吧?

  沙当当自我陶醉了一会儿,转身把叶陶原先用着的那台台式电脑从纸箱里解放出来,吭哧、吭哧地搬上电脑桌,又找来抹布把键盘和显示屏都擦拭干净,然后爬上窗台把几幅窗帘——挂上。她跳下窗台,抓起叶家已经褴褛的旧窗帘看了看,随手塞进纸箱一起扔了过去。

  忙活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布置停当。如果说客厅是一个家的脸面,那么窗帘和床单就是卧室的脸面。沙当当严厉地在房子里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做出结论:能做的都做了,就缺一副新床单。

  叶陶下班后带人过来安镜子,进门一看,立马被沙当当改天换地整出来的焕然一新惊得目瞪口呆。沙当当看在眼里,愈发得意,心说,姐要的就是这效果!

  工人花了十来分钟就把镜子装好了,这一来,果然如曾师傅所说,在人们的视觉中叶家的客厅似乎又大了一些。

  叶陶把洗衣机在阳台上安置好,沙当当在卧室里冲他招招手道,来!来!她变戏法一样从床下拖出两个大塑料箱子,得意洋洋地说:“叶陶你看,这收纳箱好吧?能装好多东西呢!回头你教教你妈,有了这个,她就可以把零碎的杂物都收到这里边来。这箱子用起来很方便的,下面带着滑轮,拖出来推进去都很容易。”

  沙当当是做销售的,细节周到是销售的基本功,精益求精在外企更是真理一样不需要讨论的行事准则,而叶陶以往的生活中充满了办事不靠谱说话不算数,自打和沙当当同居以来,沙当当的行动能力时时刻刻震撼着叶陶,此刻,更是达到了光辉的顶点,叶陶只觉得不论怎样赞扬沙当当都不过分,他由衷地说:“你想得真周到!我妈这人勤快是勤快,就是不太会收拾。这下好了,她以后就不会弄得房间里到处是杂物了。”

  沙当当说:“我在孔令仪家,看到他们用收纳箱,当时我就觉得不错,特别是面积小的房子很合用。”

  叶陶说:“当当你跟我说实话,这花了多少钱?”

  沙当当说:“收纳箱很便宜的。大超市里都有得卖。”

  叶陶说:“不是问收纳箱。我是问你这次装修共花了多少钱。”

  沙当当支支吾吾道:“没有多少。”

  叶陶不信,一个劲儿追着问。沙当当心里盘算开了:为了这次装修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若照实说只花了两万五,只怕他们家要轻慢我的劳动成果,也不够派头!我就说花了五万吧!曾师傅不是说过,要是换了他的老板,价钱翻倍人家都未必肯做!况且我还送了他们客厅的家具和窗帘呢!想到这里,沙当当便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五万来块钱而已啦。”

  沙当当忙了大半天,觉得累坏了,她让叶陶去请老两口来看房子,自己先回去休息了。

  叶茂两口子刚做好晚饭,听说房子装修好了,激动得饭都顾不上吃,就跟着儿子去看新房子。两个老人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一路走一路情不自禁地想,不知道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呢?离家越来越近,两人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叶陶掏出钥匙打开门,伸手在墙上一按开关,霎时间明亮的灯光泻满了喜气洋洋装点一新的客厅,叶茂两口子立马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太太喜得竟流下了眼泪,她悄悄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大吸顶灯,感叹道:“我们家的灯真亮呀!这灯是多少瓦呀?”

  叶陶说:“这是节能灯,灯贵,可用起来省电。”

  老太太使劲地“哦”了两声,连连点头。她走进厨房,摸摸橱柜上崭新的人造石台面,又摸摸新换的柜门,喜欢得不得了。叶陶在边上解释说:“妈,这橱柜门用的板,是防火防水的,专门给厨房用的材料,以后橱柜门就不会腐烂了。怎么样,满意吧?”老太太一叠声儿地说:“满意、满意,太满意了!”

  叶茂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新铺的复合木地板,他用手摸了摸地板的文理,用心感受着那分明的文理,好半天才满意地站起身,慢慢走到餐桌旁,又拿手去摸餐桌的台面。叶陶看到了,走过去笑道:“爸,你看这套家具不错吧?咱们家的客厅用,大小正合适!咱们原先的沙发太笨重,餐桌也太大了!”

  叶茂企图挑一点毛病,便笑道:“这桌子是高级,不过,是不是有点小?逢年过节,你姐他们家,再加上你和当当都过来,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就不够用了。”

  叶陶暗笑老头儿老土,他伸手从桌子的两端拉出活板,砰砰两声把活板扣上,笑道:“你们看!这下够八个人坐了!咱们家客厅小,平时就你们俩在家吃饭,就把活板收起来,过年过节大家都回来吃饭,再把活板拉出来,很容易的。”老两口都试了试,果然好使,老太太佩服地点头道:“哎,这桌子又好看又好使!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明!”

  老太太拉住叶陶的手,问道:“你们花了多少钱呀?”

  叶陶宽慰老太太道:“你只管住就是了,问钱干什么!”

  老太太坚持说:“你得告诉我,到底花了多少钱?”

  叶陶这才得意洋洋地卖弄道:“不多,也就五万吧!都是你未来的儿媳妇掏的钱。”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这儿媳妇好,以后她过生日,我们家都要吃长寿面。”

  叶陶逗她说:“这儿媳妇好吧?合算吧?不说她是捞妹了?”

  老太太最近在努力与时俱进,闻言居然能泰然自若道:“什么捞妹!听不明白你说啥!”

  叶茂两口子对装修没概念,只知道是个挺能烧钱的事儿,叶茂听说只花了五万,暗自觉得沙当当还是挺能当家过日子的。他不停地东看看西摸摸,转了几圈终于停下来,拿出家长的派头对老婆和儿子宣布说:“钱还是小事儿,关键是当当和叶陶的这份心意!我看,当当会办事儿!比美兰强!”

  接下来的半个月,老两口像蚂蚁搬家,把衣服、被褥等零杂用品慢慢搬回装修好的房子里,收拾妥了才通知叶美兰。叶美兰听说一切竟然真的如期搞定,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惊奇沙当当的办事效率,叶美兰马上就赶去娘家想看个究竟。

  叶茂老婆很自豪地带着女儿,把家里各处秀了一遍,叶美兰看得很仔细,不得不暗自承认总体装修效果确实不错。叶茂老婆兴致勃勃地卖弄着新房的种种细节样样好处,叶美兰没想到,沙当当居然连新窗帘都给挂上了!新房里处处是沙当当的周到,像收纳箱这样的细节这个未过门的儿媳都考虑到了!联想到此番自己让父母在外头租房子住了一个多月,本分人叶美兰不由心里发虚,对母亲热烈的介绍,她几乎不好意思正面回应。

  母女俩转了一圈,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叶茂老婆絮叨了半天仍余兴未消,她笑眯眯地说:“美兰你看,你买的这个电视放在当当送我们的电视柜上,显得很相配呢!”

  老太太心情好,她觉得已经把儿子儿媳表扬了半天,便诚心诚意地想把女儿也一起表扬一下以示公平,但叶美兰听了却不太自信,一台电视机和一场装修,这个怎么好比呢!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线条简洁的玻璃茶具,显然是特地备着待客的新货色,叶美兰下意识地拿起一个玻璃杯把玩着,老太太见了笑道:“你也觉得这套茶居挺漂亮吧?”叶美兰点点头,老太太说:“是当当他们公司的礼品,听说是他们公司过年送客户的东西,她拿来送给我们一套,你爸很喜欢。”叶美兰一听,又是沙当当弄来的东西,她不自在地放下了玻璃杯。

  叶美兰如坐针毡,起身正想走,沙当当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她只得又坐下。沙当当说是来问问老人满意不,还需要做些啥。叶家人一叠声地道辛苦,沙当当谦虚地说:“都是叶陶在操心,我就是跟着帮了点小忙。”叶家人自然心里都明白她说的不是实情,暗自夸她给叶陶面子。

  坐了一会儿,叶美兰说还得回家做饭要走了,沙当当也跟着起身道:“我还有事,我跟没蓝姐一道走。”叶茂老婆忙拉住她道:“当当,你吃了饭再走!”沙当当还是要走,老太太不肯松手,叶茂站出来很有见识地劝阻老婆:“当当是做大事的人,你不要勉强她。她有空会来吃你做的饭的。”老太太方才作罢。

  沙当当和叶美兰下得楼来,沙当当对叶美兰说:“美兰姐,前几天我在‘天河城’看到一套床单,是豆沙底色细白条文的,颜色很大方还耐脏,价格也不贵,配上一对枕套才600来块钱,我想去买来送给伯父伯母。”

  叶美兰一听慌忙阻拦道:“当当,他们乔迁之喜,我正想着送他们点啥好呢——这床单你别买了,我去买!你已经够辛苦的了,哪有再让你破费的道理!”

  当天晚上,叶美兰忍不住把新房子的情形跟孙建冬吹嘘了一通,孙建冬听

  了将信将疑,要说沙当当给老叶家卖点力气,他觉得还是有可能的,可要是按叶美兰那个说法,没个七万八万的话费哪里打得住,这孙建冬就不信了。孙建冬说:“不会吹牛就少吹两句,吹都吹不像!”

  叶美兰激他说:“你要不信,自己去看看呐!”

  孙建冬果然说:“看就看!带上儿子,周末一起去你娘家,我也参观参观,看看叶陶他们创造了个什么样的奇迹!”

  叶美兰知道孙建冬并非出于关心她娘家,只不过是因为好奇才想去看新房子的。不管怎样,她毕竟是能带上丈夫、儿子一起去给娘家恭贺乔迁之喜了,叶美兰心里暗暗高兴。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30 04:31:11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6

十六、功成垂败
   
  最近曲络绎对拉拉很好。好不好,是要看行动的。这回曲络绎对拉拉是真好,都落实到了行动上。

  虽然无法满足拉拉去C&B轮岗的愿望,但是曲络绎另外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实践机会,让朱启东带她做满意度调查项目,拉拉很满意,卖力地跟着朱启东干活,朱启东也待她不薄,教了她不少东西。

  一月底发工资,拉拉收到调薪通知信,曲络绎也给她加得不错。拉拉团队的加薪方案,曲络绎让拉拉做了个计划给他,拉拉报的计划,曲络绎一分钱没改,照批了。

  那么多事情要做那么多东西可学,拉拉充实之下,思想平静了不少。和曲络绎连着沟通数回,增进了彼此的了解,曲络绎种种怀柔的动作,多少促进了信任的建立。

  自打元旦后通知面试PENDING(待定),将近一个月过去了,“猎豹”一直没有音讯。拉拉对小猎颇有腹诽,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是事情慌了还是有其他情况,一概不沟通。“她就吃定我不会有变化吗?要是这中间,应聘者另有机会了呢?”拉拉恼火地想,“小猎这号自以为攻击性强,其实没点长远眼光,考虑事情多有不周,前途有限!若是有两家猎头同时给我找到合适的职位,我必弃小猎!”

  渐渐的,拉拉几乎不想SH那回事儿了。

  不知怎么的,拉拉想起一本小说,说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因为生活所迫嫁给一个男人,其实和丈夫毫无感情。她和同伴约好,到了秋天就相机逃跑。可是男家对她很好,渐渐的真有了感情,她安心地生活着,忘了逃跑的约定。等到秋天,同伴来接应她的时候,这女子才恍然记起曾经想要另外的活法,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二月上旬,眼看就要过年了,SH那里却忽然来了消息,据说麦大卫复原得差不多了,要来面试。拉拉跟李卫东还有另两位,一行共四人都将被送去给人家过目。拉拉被安排在下午接受面试。

  为了这次面试去请假的时候,拉拉觉得挺对不起曲络绎,很有些心虚,偏偏曲络绎没有多问半句,马上就准了她的假,这更加重了她的犯罪感,她觉得自己像个叛徒。幸亏她很快知道了童家明就要离开,她的良心才停止了对她的折磨,原来世界上还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再面对曲络绎的时候,她又坦然了。

  拉拉去面试那天,在走廊里迎面碰上总经理何查理。何查理一眼认出拉拉,高声招呼道:“是拉拉对吧?今天来见我们麦大卫?”一面热情地握了一下拉拉的手说:“让艾玛带你到会客室先休息一下。”

  拉拉在会客室碰到另一位应聘者,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35岁上下的男人,看起来很精干。两人相互点点头,又彼此笑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过了一会儿,陈杰过来带走了那个男人,艾玛也过来带拉拉去见麦大卫。

  这次面试时间比起上次就短多了,统共45分钟就结束了。面试的时候,除了麦大卫,还有一位密司脱黄也在场,他的皮肤比一般中国人黑一些,拉拉疑心他是东南亚人。麦大卫只简单地介绍说,这是他的同事密司脱黄,而没有说密司脱黄的头衔,因为拉拉到面试结束也没搞明白密司脱黄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参加面试。

  大部分问题是由麦大卫问的,都是正常的问题,但是拉拉就是觉得对答之间彼此都没有兴奋感,有的只是专业和礼貌,气氛沉闷。好比两人相亲,左看又问找不出大毛病,可就是互相不来电。

  这样的沉闷一直持续到麦大卫问DB流失率时才改变。当时拉拉告诉麦大卫DB的流失率是22%。麦大卫就说:“嗯,这点和SH中国的情况一样,流失率太高,这是个大问题。”拉拉知道DB的流失率数据固然不是很好,但也不能算是大问题,应该说在行业中表现中偏上。她既不同意麦大卫的观点,对DB又感情深厚,即使到了出来面试了,听到人家冤枉了DB,情不自禁地就维护起来,她用解释的口气说:“大卫,DB的销售人员占了员工总数的六成以上,销售这个职业有个特点,人员的流动性偏高,中国正值黄金十年,发展迅速,市场上的机会比较多,从去年的调查数据来看,22%的流失率是个中等的数据,有改进的空间,但还算是一个正常的数值。”

  DB的文化向来是你不同意你说出来,你没说出来的统统当作不存在。所以拉拉陈述自己的观点的时候很自然坦然,不料麦大卫听了马上脸上就转了颜色,麦大卫和拉拉中间隔着桌面,这时候他的上半个身子,一下往拉拉这个方向咄咄逼人地逼过来不少,仿佛要在气势上就压倒桌子对面的人。麦大卫表情严厉地说:“不对!这个流失率就是有大问题!别和我说什么行业呀国情呀!我知道你们喜欢说中国的国情是这样,其实这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欧洲和北美的数据。22%肯定是不可以接受的!”

  拉拉对麦大卫反应如此激烈颇为诧异,她没有再多争辩,毕竟自己是来面试的,总不能大家吵起来吧,况且也许确实是自己的见识有问题。拉拉就客气地说:“我们的确需要多向欧美国家学习。”

  麦大卫方才恢复平静,似乎是为了缓和一下氛围,他又问了拉拉一个问题,“密斯杜,你认为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拉拉想到了自己在360度测评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她诚恳地说:“我觉得自己不够宽容,我在管理上还需要更尊重人的多样性。比如我自己很想发展,我就会对我的下属也逼得很紧,而且,我在辅导中,更多的时候是在告诉下属你们应该怎么做,而在启发他们自己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上,我做得不够——在最近一次360读测评中,我从上级和其他同事的评价中,意识到我这样做的效果并不见得是最好的,当一个人被动地前进,他的潜能反而不能很好地发挥出来,他的责任心不在一个最佳状态,他因此很难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麦大卫对拉拉的这一番回答似乎还算满意,他点点头道:“是的,人是多样的,我们要尊重每一种个性,激发每一种个性的潜能。”

  面试结束后,麦大卫客客气气地送拉拉出办公室。拉拉离开之前去和陈杰打招呼,顺便问了一下陈杰关于密司脱黄的身份,陈杰说:“哦,他是我们台湾公司的一个同事,正巧和麦大卫一起出差,就顺便来旁听一下,今天的面试和他不相干。”

  拉拉心里吃不准面试中那个关于流失率的插曲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就告诉了陈杰。陈杰笑道:“我等下问问大卫的意见。今天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小猎打电话通知拉拉面试结果,她的话很简单:“拉拉,你FALL(落选)了。他们主要对你缺乏C&B的经验有顾虑。”

  DB的HR们通常都会告诉落选者,您的简历我们将妥善保留,将来如有合适机会,我们会再联系您。这几句话有时候不是面子上的客气话,有些落选者确实在以后从DB获得了合适的职位;有时候这几句话是客气话,这时候它代表了DB的修养和DB对应聘者的尊重。小猎没说这些,拉拉不知道这是她向来的作风,还是她认为杜拉拉太难卖出去,所以懒得费事了。

  太多次的功败垂成,让拉拉已经不再为落选难受。拉拉想起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个剩女,她有个追求者,她不满意人家,可是这个追求者对她仍然具有重要意义,他的存在让她不发慌,让她对未来有安全感,她因此继续对婚姻和爱情信心十足,屡败屡战。所以结论是,垫底者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存在仍然是有意义的。

  现在的问题是,拉拉不知道是该把自己算成SH的垫底,还是该把DB的经理职位当成她杜拉拉的垫底。无论怎样,SH显然相信能找到比杜拉拉更好的经理,而杜拉拉也有勇气将跳槽进行到底。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30 04:32:14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7

十七、NEW YEAR RESOLUTIONS
  二月中旬,拉拉回杭州父母家过年。

  《新概念英语》第三册里有篇课文,题目就叫NEWYEARRESOLUTIONS,“新年决心”的意思。可见老外这方面和咱们差不多,以为新年总该有些新的计划。

  每一次新年都是你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你希望过另一种不同的生活,那么这是你下决心、定计划的时候。至于计划能否实现,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对于新年决心这类功课,拉拉向来非常熟练,这全得仰仗于拉拉的妈妈。

  拉拉的父母是同行,两人都是学机械的工程师,但在子女教育上,夫妻二人却风格迥异。

  父亲杜工向来以为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是他的口头禅,偶然想起要给子女一点压力了,用的也都是情感管理:“拉拉呀,你看大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你们,很辛苦的!我们杜家是书香门第,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行。”

  母亲李工则对拉拉兄妹管束甚严,并且有清晰的目标,比如兄妹俩的理想应该是什么,这种事情得说清楚。相比起杜工的情感管理,李工惯用的是目标管理:“拉拉,这次期末考试你打算拿班里第几名?我认为你一定要考进前三名才算合格。”

  每逢寒暑假,兄妹俩必做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列一个假期计划,几点到几点做作业,几点到几点练字或者练琴,几点到几点看课外书云云。属于“玩”的时间少得刻薄,不过,公平地讲,对家务的要求也非常低,仅限于孩子能有点劳动的概念即可。

  课外书都经过李工的亲自把关,通常是中学生作文选或者某种科普读物。哥哥杜涛的阅读稍微自由些,至于拉拉的阅读范围,向来没有机会涉及文学,比如《红楼梦》之类那是万万不可的。

  李工经常说起自己高中的某蔡姓女同学就是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结果谈情说爱起来,终于休学,乃至胡乱嫁人了事。李工反复强调,本来这位蔡同学完全可能有不同的人生。这个故事的教训是,女孩子的阅读最好限定在社科范围内,否则就有早恋的危险,那就别想有好成绩了!李工本人就是晚婚晚育的楷模,而且,她向来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成为一名百众景仰的总工程师,和晚婚晚育大有干系。

  拉拉中学的语文课文里有篇课文就是节选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按照教学大纲的要求,她背诵下其中的一个段落,“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拉拉学了这篇课文之后非常不解,这样的内容怎么能导致早恋或者成绩不好?

  李工板着脸,厉声说:“你知道什么!阿蔡说这本书好看硬要借给我,结果我一翻,就是保尔跟冬妮亚的那段,当时我毫不犹豫,马上就把书还给了她!我那个年代,女孩子能念到大学毕业的有几个人?如果自己没点意志,早就嫁人了!还想有你们兄妹的今天?!我告诉你杜拉拉,不到25岁,你别想谈恋爱的事儿!结婚生孩子,那是最没出息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能干。”

  近年来拉拉反思自己十六岁前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十六岁后接受的是社会教育,福祸均和父母无干),得出结论,那是浪费非常大的一种教育模式。比如一个人要练字和练琴,是绝对不可以忽略对天分的考虑的,天分决定了你苦练后能达到的目标是陶冶情操而已,还是当真可以靠着这个吃玩好饭,而母亲恰好忽略了拉拉在艺术天分上的匮乏,拉拉所受的那些训斥,可以说90%是白挨的,既没有经济效益也没有精神效益。

  当一味预防的早婚早育终于无虑可患,李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焦虑了。她日思夜想,解决方案终于还是着落在相亲上。相亲虽然没有新意,但毕竟经典,但凡能流传千年的模式,总归是生命力强大的。

  李工和丈夫说了相亲的打算。

  杜工深知,妻子向来以为荣誉比生命重要,然而,关于什么是荣誉,偏偏母女二人的概念大相径庭。比如拉拉和张东昱的同居史,拉拉自己把它当张废纸揉成一团就扔进纸篓去了,李工却把它拣出来压在自己心上。因此,杜工判断,李工现在绝不肯为了物色相亲人选去发动群众的。

  杜工就问:“你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拉拉吗?我是没有!”

  不料,李工对人选胸有成竹:“人选有了!以前在我们研究所待过的刘向阳!现在自己在开公司。比拉拉大两岁,和杜涛同年。这次杜涛和左岸买房子就是小刘拖他姑父给打的折!我特意问过小刘,他说还是单身。”

  杜工有点信心不足,犹犹豫豫地说:“刘向阳呀,好像有点其貌不扬嘛。我怕拉拉看不上,她以前那个男朋友张东昱,可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李工不以为然道:“男人要长得那么好干吗?男人要紧的是能力!我们以前看上张东昱,又不是因为他是美男,关键还是因为他的才华。”

  杜工说:“那你怎么证明刘向阳有才华呢?”

  李工理直气壮地说:“刘向阳是英国回来的海归,和杜涛、左岸一样!成绩不好能出国吗?再说了,他出国以前就在我手下,他的工作能力我心里有数!当年要不是他要出国、不考虑结婚的事情,我们研究所早有大把人给他介绍对象了!还能轮到我们?”

  杜工狡黠地反问太太道:“那怎么现在还是轮到我们了?”

  李工被丈夫一问不由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就想到了对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就说我们拉拉,哪里不好?还不是耽误到了现在。这是运气不好!本人条件还是过硬的!”

  杜工不好再反驳,就问:“你打算怎么和拉拉说?我恐怕她不会接受相亲。”

  李工已有打算,她说:“杜涛和左岸不是说要请我们全家去香格里拉吃饭吗,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让杜涛把刘向阳也请上,权当是杜涛谢谢小刘,那套房子人家替杜涛省了几万块钱呢!这样,我们也不提相亲不相亲,就是让小刘和拉拉认识一下,满意就交往,不满意也不会伤和气。”

  杜工表扬说:“你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可要先和杜涛打好招呼。”

  李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她说:“我会说的,不用你多事。”杜工也乐得不管。

  到了吃饭那天,临上车,李工才悄悄和杜涛说要请刘向阳一起。杜涛很意外,觉得这么安排有点奇怪,自家人吃饭弄个外人进来!忙说不如另找一个时间单请刘向阳,免得彼此不自在。

  李工坚持说:“我都已经跟小刘说好了,人家挺高兴的!再改时间反而不合适!”杜涛暗自埋怨母亲自作主张,但一想这也不算什么原则问题,毕竟是母亲托了刘向阳的人情自己才能省下几万块钱,杜涛也就默认了。

  这天是冬天里难得的一个好天,天蓝云白,太阳暖洋洋的,照得人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慵懒。香格里拉的自助餐厅,正对着西湖,客人可以一边享受着丰盛的午餐,一边欣赏湖岸美景。

  拉拉和左岸做主,为大家选了两张户外的台子,以免辜负冬日暖阳。服务员把两张小台子并成一张长条桌,大家散落在长条桌的四周坐定,杜涛赶紧解释了一下刘向阳马上过来一起吃饭的事情。虽然觉得这个安排有些突兀,但拉拉和杜涛的女友左岸都没太往心里去,两人在阳光下有说有笑心情甚好。这时候,刘向阳西装笔挺地来了,隔着几步远就向杜涛这边挥挥手,一面中气十足地用牛津音嚷道:“PUNCTUALITY,GOODMANNER!(守时是好习惯)”

  李工看见刘向阳过来,赶紧张罗座位,刻意地把他让到拉拉边上坐下了。李工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可她一个不注意对刘向阳热情得有点过头,拉拉和左岸不禁都起了疑心,连杜涛也觉得有点不对。

  刘向阳中等身材,有些发福,皮肤白得能看见血管的走向,面相倒挺和善,鼓囊囊的腮帮子挺招人疼,拉拉见了直想去捏,只是眼睛太小,一线天似的。拉拉注意到刘向阳的衬衫领口雪白,看来很爱干净,他留的是平头,头发打了点摩丝,一根一根精神百倍地杵着。拉拉觉得,他坐下后应该点起一枝大胖雪茄,那就顶合适了。

  等刘向阳问候过李工两口子后,杜涛给刘向阳介绍说:“我女朋友左岸,我妹妹杜拉拉。”

  刘向阳“哦”了一声,对那两位彬彬有礼地点头行礼,又问二人在哪里高就。

  杜涛说:“拉拉在外企做HR,从广州回来过年的。左岸和我一起才从英国回来的,现在在浙大教英语。”

  刘向阳拍了一下手说:“那咱们可有共同语言了!往后得多聚聚。”

  刘向阳对杜涛两口子感慨道:“出去了这些年,最终还是觉得国内好!在欧洲要想融入当地社会不容易呀!”又说,“国外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国内是好脏好乱好快活。”

  刘向阳问拉拉是否去过欧洲。拉拉说:“我只去过澳洲。”刘向阳问起她在澳洲的经历,拉拉说曾去袋鼠岛和大洋路自驾游。澳洲的规矩是靠左行,且车速甚快,刘向阳对拉拉敢在澳洲开车深感意外,忙表示诚挚的敬意。拉拉扑哧笑道:“我哪儿行,是同行的朋友开的。”

  刘向阳“哦”了一声,忽然话题一转,问拉拉,“你对网恋怎么看?”李工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生怕他说出相亲的事情。

  拉拉说:“网恋是男女交往的方式之一呗,不过容易见光死。”

  刘向阳大摇其头道:“那不一定,在国外,其实网恋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拉拉你说的见光死,是我们中国特有的国情。”

  拉拉笑道:“是吗?那为什么?”

  刘向阳一本正经地说:“老外比中国人诚实,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成见,两人在网上聊得热乎,有感觉了就见面,见面之后往往还真就结婚了——他们网恋的成功率高,主要还是因为网上聊天的时候就都说实话。不像咱们中国人爱撒谎,在网上说得天花乱坠,真见面了,才发现蛮不是那么回事儿,能不见光死吗?”

  拉拉和左岸都哈哈笑了起来。

  刘向阳说:“拉拉你做HR,面试的时候应该有体会吧,地狱差别还是有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的地方的人就是喜欢弄虚作假,说起话来不靠谱,对吧?”

  拉拉憋住笑道:“刘先生很有经验。”

  刘向阳忙说:“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叫我向阳吧。”说吧,又问拉拉是否在广州买了房。拉拉说是呀。刘向阳就说:“广州房价好像涨得不多吧?比杭州落下一大截了吧?广州太平民化,从城市规划就可以看出来,这个诚实没有长远眼光!到处是城中村,低廉的居住成本使得谋生过于容易,其结果就是低素质人口比例越来越高,高素质人口的比例却越来越低——我看,广州的房价很难起来。拉拉你怎么不回杭州来投资?再不然,到上海,北京也可以,深圳都比广州强。”

  李工觉得刘向阳这个问题非常聪明,暗藏机关,不仅牵涉到投资的角度,暗里还藏着“你何不回杭州生活”的试探,李工觉得甚合心意。拉拉果然被问得答不上来,杜涛一看忙岔开话题说:“向阳你平时业余都喜欢干些啥?”

  刘向阳得意洋洋地说:“我喜欢研究经济学。”

  左岸大感意外,好奇地说:“可向阳你不是学机械的吗?”

  没等刘向阳回答,拉拉忽然跳出来说:“我也喜欢研究经济学,我喜欢赚钱的感觉!”

  刘向阳高兴了,连说:“我也喜欢赚钱的感觉!”

  几个年轻人中,拉拉虽然文凭最低,可她好歹也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听到拉拉这样和刘向阳公然地讨论赚钱,李工不由坐立不安起来,李工不知道巴菲特和索罗斯到底是干什么的,对人类有什么贡献,《国富论》她也基本不了解,但显然这些都是和钱有关的符号。李工不满地想,我让她练字、学琴这么多年,修养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难怪张东昱会和她分手!李工赶紧挑个话题问刘向阳,“小刘,最近忙吗?”

  刘向阳说:“李工,不瞒您说,现在公司的业务不错,订单是不愁的。可是我也不是什么单子都肯接——我宁肯每笔生意少赚一点,价格低一点都没问题,我只收现金。赊账的胆子,加个再好我也不接,免得风险太大!资金链一断就没得玩了!”

  李工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对杜工道:“小刘当年在我们研究所,同事们就老说他能干,现在更加成熟了!”

  刘向阳不免谦虚两句,说当年多得李工教导,对自己的人生影响深远。李工当年不论是家里还是单位,都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角色,可是这些年来,李工在儿女面前的权威江河日下,杜涛还好一些,拉拉呢,不但不通告婚恋状况,连工资是多少、房子值多少钱都不肯说清楚,从个人问题到个人资产,一概语焉不详,退休后,李工手下更是只剩下杜工一个小兵,刘向阳一番话本来破绽百出,李工久旱逢甘霖,直听得眉开眼笑如沐春风。

  拉拉看在眼里暗自好笑,起身跟左岸走开去取吃的。等两人各自端着一大盘食物回来,听到刘向阳正向杜工和李工推荐一本书,书名叫《老爸老妈去旅行》,说的是一对上海夫妻退休后到欧洲旅游的见闻。刘向阳拍胸脯说:“你二位要真打算去,英国境内的吃住行就包在我身上了!”李工和杜工听了很高兴,纷纷表示要向那对上海夫妻学习。

  当天的会见在愉快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家,自我感觉不错的李工兴奋难抑。可还没等她设法了解当事人的感受,拉拉倒把杜工给叫走了。

  杜工扛不住女儿的追问,很快就承认了相亲的预谋。拉拉哭笑不得道:“爸,你跟妈说清楚,以后我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这刘向阳,我也看不上。”

  语音未落,李工推门进来质问道:“为啥看不上?他可是英国回来的海归!”

  拉拉赌气说:“英国回来的怎么了?我那里还有个美国回来的呢,我照样看不上。”

  李工不想和女儿斗嘴,自己拉把椅子在拉拉对面坐下,循循善诱道:“拉拉,刘向阳以前是我的手下,他的办事能力我清楚。他在英国这么多年,肯定打下了一定基础,现在自己又开了家高科技公司,很有前途的。”

  拉拉打断李工的话说:“妈,自己开公司的海归多的是,你怎能断言他就有前途呢?你知道他公司资产多少?负债多少?利润几何?再说了,有前途的人多的是,难道但凡碰上个有前途的,我就能嫁给他了?总得彼此有点感觉吧!张东昱还是美国回来的海归呢,他不也自己开了家高科技公司?可他还想向我借钱呢!”

  李工一听,不由得和杜工面面相觑。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张东昱回国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和拉拉还保持着往来。李工试探说:“拉拉,张东昱还是单身吗?”

  拉拉拖长了声音说:“是单身呀。”

  李工又问:“他怎么会找你借钱的?”

  拉拉就把张东昱圣诞前怎么到她那里取书,又怎么假借入股的名义,试探着借钱的事情对父母说了一遍。

  李工心里,一直对张东昱和拉拉的分手深感惋惜。如今听说张东昱业已回国,不仅仍是单身,且有重修旧好的意思,李工暗想,难道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难道拉拉看不上刘向阳了,跟张东昱确实不是一个档次的。李工就没再说话,和杜工自回家去不提。

  老两口前脚刚走,杜涛就来探问虚实了,拉拉瞪了哥哥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早和我说请刘向阳吃饭的事情?”

  杜涛叫苦道:“今天妈是要上车了才告诉我的,我想另作安排,妈不同意呀。”

  拉拉恼火地说:“左岸肯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今天可算是把人丢到家了!”

  杜涛忙宽慰她说:“我不会和左岸说的,你放心好了!”

  拉拉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放心得很!你前脚从我房里出去,保证后脚就打电话给左岸报告一切!”拉拉说的乃是实情,杜涛干笑一声,他确实已经和左岸议论过相亲的事情了。左岸的意思,刘向阳虽然口若悬河,眼睛也小了点,但是他的见解都有他的道理,总体说来还算是一个能干的人,学问和事业都很说得过去,人也挺精神整洁,因此,不妨交往交往——毕竟拉拉转眼就要32岁的“高龄”了,再拿着张东昱那把尺子去丈量世上的男人,未免不够明智。

  杜涛觉得左岸的观点有道理,打算见机劝劝拉拉,杜涛就问:“你觉得刘向阳怎样?”拉拉说:“人挺聪明,性格也开朗,还有一定的社会活动能力——可是,哥,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公司里的老板们,不都是哈佛斯坦福普林斯顿毕业的?上海北京的同事里,北大复旦出身的什么时候缺过!都是聪明人,可人家一个个都是踏踏实实的。我天天和销售的人在一起,什么是赚钱我还不知道?那都是实实在在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要说投资,我们南区有个大区经理陈丰,光股票就赚了好几百万了,人家说什么了?低调着哪。”

  杜涛听出来拉拉有些看不惯刘向阳的咋呼,可是杜涛认为刘向阳的观点并不愚蠢,就笑着替刘向阳辩解道:“你自己不是跟人家说赚钱也挺来劲的?”

  拉拉说:“我那是跟他逗着玩。”

  杜涛劝说道:“拉拉,刘向阳还是比较能干的,性格也好。虽然够不上英俊,可人挺精神,又爱干净。我看他挺愿意跟你说话,这条很重要!两个人之间要有话讲,感情才能好。你说呢?”

  不管杜涛怎么说,拉拉就是笑而不答,最后她说:“哥,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分寸。”

  杜涛一听,哦,这是让我闭嘴呢。他摸不清拉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告退。一转身,才发现李工正站在几步外候着他。

  “怎么样杜涛,拉拉对刘向阳不够满意吧?”李工笑眯眯地说。杜涛意外地发现母亲的表情里居然没有失望,倒有几分八卦的意思。

  大年三十的晚上,杜家刚吃过年夜饭,张东昱就打来电话给杜家拜年,这可是几年都没有的事了。

  放下电话,李工心里暗自得意,她朝丈夫递了个眼神,仿佛说怎么样?我料事如神吧!借着这个劲儿,她装着不经意的模样,对屋子里几个姓杜的说:

  “元旦前搬家,我们单位几个年轻人不是来帮忙嘛,张东昱原先落在咱们家的那几本笔记本掉在地上,他们捡起来一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读书笔记,上面的英文好些都不认识!当时他们都问我,李工,这是谁的笔记啊?一个个都很佩服!”

  拉拉听了李工的旁敲侧击,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看,不说话。

  李工认为自已是意志最坚强的人,她没有理会拉拉的身体语言,进一步阐明自已的立场道:“老实说,我一直认为,失去张东昱这个成员,是我们家的遗憾。我很少见到像他那样踏实做科研的人。”

  拉拉忍不住了,生硬地说:“我不喜欢张东昱,别提这个人!”

  这下对李工来说真叫猝不及防,令她很没面子。李工不高兴了,针锋相对地揭发说:“你以前不是认为他是最了不起的人吗?我记得你老在家里说他多么有才华,长得如何的帅!什么刀三角的体形啦!连校长都要把女儿嫁给他!而且,好像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妒忌他的才华!他的老师,他的同事,全都不在他话下!他的总监,美国回来的海归,你们也说人家是克莱敦大学的博士!不是吗?

  拉拉被母亲的话呛得说不上话来,半响,她来了个就地打滚耍无赖道:“那是我以前傻!行了吧?!”

  李工原以为拉拉看不上刘向阳是因为张东昱,谁知道她又没和张东昱复合的打算!那她凭啥一口否决人家刘向阳呢?如今要找到一个像刘向阳这样条件的人谈何容易!关键是,条件这么好的到这个年龄还未婚还不变态!李工被一番变故一气一急,头都有点发晕了,她数落道:“张东昱有缺点,可他现在主动打电话来拜年,不是说明他回心转意了吗?你别以为是我要逼你跟张东昱——当初你自已不听我的劝,没打证就和他同居了那么多年!不然哪能闹到今天这样被动!你看看以前住在我们研究所一个大院里的,谁家的女儿到你这个年龄还单身一个的?上个月我遇到原先隔壁的老林两口子,人家问起你和张东昱怎么样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扯这个谎!”

  杜涛一听母亲嘴里出来“同居”二字,就知道不好,忙对母亲使了眼色,嘴里打岔道:“妈,你是不是担心家有剩女呀?其实现在都是条件好的女孩子才有资格剩呢!”

  李工的话本来大半也是实情,所谓实情,就是可以让人暴跳如雷的东西,因为实情才能把人揍痛。失败的同居者、“剩女”杜拉拉跳了起来:“不是让我晚婚教育的吗?现在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做了,你又不满意了?”

  提到完婚教育,李工有点心虚,她的声音不觉就低了几度:“我让你晚婚晚育不假,可我也没让你不婚不育呀,我说的是25岁为界!”

  杜工本来一直假装看电视,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他忙出斡旋面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拉拉,你妈也是为你好。”

  拉拉起身,一言不发,回自已房间去了。

  李工气得指着女儿的背影,对丈夫抱怨:“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我们以前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到现在,我六十几的人了,我妈教训我,明明说得不对,我还不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杜工劝道:“她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你就少说两句。由她去吧!”

  杜涛也小声说:“妈,你以后别提什么同居不同居的,同居怎么了!”

  李工马上调转枪口说:“我告诉你杜涛,你以后少在拉拉面前说这样的话,免得助长她的随便!一个女孩子,她总有一天要为年少时的轻率付出代价!不是你自已说的吗,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话音未落,拉拉猛地拉开房间门,高声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凭什么老是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一回,以后不要你管我的事儿!这就是我的NEWYEARRESOLUTIONFOR2007!要不是你那些可笑的标准误导我,我当年也不会找张东昱!”

  说完她“嘭”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门。人最痛苦的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不能不让家人知道自已的痛苦,人于是更加痛苦。杜工很理解拉拉的不易,他赶紧对李工打手势道:“好了好了!你就当她是在发泄!不要说她的痛处了!她已经够苦恼的了!”

  李工也意识到自已的话伤了女儿,她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嘴里自找台阶地咕哝着:“你看她这个脾气,一点就炸!我不说说她,以后她怎么跟婆婆相处。”

  杜涛敲了敲门,拉拉不回答他,他拧了一下把手,发现门没反锁。杜涛招呼说:“拉拉,我进来了。”

  等进门一看,拉拉果然正阴着脸,斜靠在床上生闷气。杜涛走过去笑道:等进门一看,拉拉果然正阴着脸,斜靠在床上生闷气。杜涛走过去笑道:“行了,拉拉!妈就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拉拉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后悔,她叹气道:“我也不想对妈发脾气。不过她说的那些话实在让我顶心顶肺。其实,刚才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一会儿你帮我跟妈说说软话,赔个不是。”

  杜涛安慰拉拉说:“没事儿,妈心里不存事儿的,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罢,杜涛拉了一把椅子在床对面坐下,关心地问拉拉:“说真的,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考虑张东昱了?”

  拉拉“嗯”了一声。杜涛说:“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拉拉没精打采地说:“没啥不能问的。不过,我懒得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张东昱没给我留下什么心灵创伤,放心吧。”

  杜涛逗拉拉开心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就此有美男情结了。”

  拉拉转嗔为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还真有美男情结,而且有英雄情结。没办法啦,一个人要是吃惯了荔枝,哪里还吃得下苹果。”

  杜涛听拉拉说得底气甚足,完全没有着急将就的意思,杜涛心里一动,试探道:“那,你心里另有其人?”

  拉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杜涛有点担心了,沉默了一会儿说:“拉拉,你要不愿意说,我就不多问了。我就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咱俩以前不是讨论过吗,能改变的事情就要有勇气去改变,不能改变的事情就要有心胸去放弃。”

  拉拉看破杜涛的担心,一骨碌坐起身子,笑出声来道:“你怕我做小三呀?”

  杜涛见她的笑容毫无勉强,方才放心道:“既然是能改变的事情,那就拿出勇气和果断去行动。我这不是怕你动作慢了,别好肉都给人家抢走了。”

  拉拉用靠枕敲了一下杜涛的脑袋说:“你打的是啥比喻呀。我刚才也在想这个事情,就算是我下个新年决心吧。”

  杜涛一拍大腿说:“对呀,打铁要乘热!当机立断方为英雄本色。要我支招就说话。”

  拉拉撇嘴道:“我杜拉拉是中产阶级的代表,靠个人奋斗获得幸福是我这种人的标志,岂能要你支招?”

  杜涛带上门出去了。拉拉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一骨碌爬起身拿过手机,发了条短信给王伟,“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这条短信中庸平淡得就像一个人连性别特征都看不出来,拉拉心里明白其实这是因为自己太害怕了,既害怕王伟仍然关机,更害怕真的如夏红所说王伟连儿子都有了。

  短信发出去后,拉拉不安地在房间里打了两个转,她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手机一直很安静,然而有个非常好的兆头,那就是拉拉的手机并没有收到移动的通知:“因对方关机,1390XXXXXXX暂未收到您的短信。”那么,这个号码是开机的!拉拉一颗心跳得咚咚直响,她没有贸然拨打尝试,而是决定再等等。

  父亲敲了敲门叫她:“拉拉,出来看电视吧!小品来了!”

  拉拉答应一声,开门走出去,坐到沙发上跟大家一起看电视。可她一直心神不宁,隔一会儿就悄悄看一下手机。手机上倒是不时有短信进来,可都是同事同学发来的拜年短信,一直没有王伟的消息。渐渐地,拉拉也受不了脑子里那根神经老这么绷着,就说服自己假装麻木。过了不知多久,手机又在她兜里震动了,拉拉赶紧掏出来一看,吓一跳,真是王伟发来的短信!“拉拉,新年快乐!吉祥如意!王伟。”

  拉拉马上起身,匆匆回自己的卧室去了。杜涛望着拉拉的背影,只见她一进卧室就关上了门。

  拉拉盯着手机屏幕,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肯现身了?真没敢指望呀!我还以为,我起码还得被再修理一段呢。”

  王伟的短信很短,但比拉拉的短信诚恳很多,前有称谓,后有署名。

  拉拉镇定了一下,想马上再回条短信过去,可写点啥内容呢?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了几圈,想起刚才杜涛说的,打铁要乘热,拉拉果断决定,不发短信了,直接打电话给王伟。对,马上就打。

  电话一通,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喂?”

  拉拉没想到会是别人接的电话,而且还是个女的!她愣着没有马上回答。对方又问了一句,“找哪位?”是一口漂亮的普通话,一听就是北京味儿。拉拉很有压力,可总不能不说话就挂掉吧,那不太小家子气吗。拉拉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找王伟,请问他在吗?”又补充说明身份道,“我是他同事。”

  那女人说:“王伟这会儿走开了,您贵姓?让他复您电话好吗?”

  人家不仅普通话说得好,还挺有礼貌。拉拉略一迟疑说:“我姓杜。要不,我回头再打过来吧,他什么时候方便?”

  那女人就对拉拉说:“您等一下,他来了。”

  拉拉紧紧地握着手机,她等待着,觉得嗓子眼发干。她听到那女人说了句,“王伟你电话。”然后,终于传来王伟的声音,“喂?”

  拉拉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王伟,我是拉拉。”

  王伟似乎很意外,停顿了一下,他说:“拉拉,你在哪里?你好吗?”

  熟悉的声音原来一直不曾陌生过,亲近而又遥远,拉拉鼻子一酸,几乎哽咽,她使劲儿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道:“我在杭州,我挺好的。”

  王伟说:“你回你父母家过年了?家里都好吗?”

  拉拉说:“是的,都挺好——我找过你,不过总碰上你关机。你换手机号码了么?”

  王伟似乎迟疑了一下,他说:“没换,我家里出了点事儿,所以关机了一段时间。”

  拉拉想:这是托词,什么事儿要让人关机关上一年呢?不过轮不到我揭发,他给我托词是给我面子。好不容易人刚冒泡,我万不可再让他失踪,这是首要的。拉拉给自己打了打气,尽量不在意地问王伟道:“那,以后找你还打这个号码?”

  王伟说:“没问题,你打这个号码就能找到我。”

  拉拉顿了顿说:“刚才收到你的短信,我还有点犹豫,想给你打电话,又不知道这年三十的晚上,都跟家里人吃年夜饭的,你方不方便。本来是打算年初一再打给你,但是我又想,不等初一了,还是马上打吧。没打扰你吧?”

  一番试探的话总算是顺利讲了出来,拉拉觉得对自己能交代得过去了,然而王伟会作何反应呢?拉拉听到王伟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这一瞬间,拉拉觉得他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而他们似乎没有分手过,她不知道这一瞬间王伟是不是也在这样想两人的关系。她听到他温和地说:“没关系,想打你就打,我晚上都开机的。”

  多么熟悉的话!拉拉一下子想起那年冬天,她历经辛苦好不容易完成了上海办装修,李斯特却迟迟不肯提拔她做经理,王伟到广州出差,两人一起去1920泡吧,那晚王伟送她回家,临分手前王伟对她说:你想打就打,多晚都可以,我不关机。拉拉心头一热,正想再说点啥,电话那头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一边欢快地笑着一边高声叫道:“王伟你快来看哪!”l拉拉听出就是起先接电话的那位,她犹豫了一下说:“有人在叫你?”

  王伟说:“哦,家里人一起,在看央视的春晚。”

  拉拉听了觉得不好再说下去了,只得说:“那你去陪他们吧,我也没啥特别的,就问候你一声,给你拜个年。”

  王伟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拉拉,你要来北京就打我手机吧,我请你吃饭。”

  拉拉也说:“你来广州说一声,我请你吃饭。”

  吃饭掩护着中国人,中国人在吃饭中解决问题,培养感情,吃饭让中国人进可攻退可守。两人共同小心着,没有涉及吃饭以外的话题,平静祥和地收了线。拉拉放下手机,独自坐着想心事。过了一会儿,杜涛敲门探进头来,关心地问:“有好事儿吗?”

  拉拉咧嘴一笑:“好事儿,这不正高兴嘛。”

  杜涛看出来拉拉并不像她声称的那么高兴,他走到拉拉身边坐下,询问地看着拉拉。拉拉干笑一声道:“唉!哥,我就跟你说说吧,不然我也没别的人可说。这事儿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本来其实不适合在大年三十说的。”

  拉拉就把跟王伟的事情和杜涛大致一说:先是一段小心翼翼的办公室恋情,自己因为晋升机会怎样的来之不易,如何不得已在北京跟王伟约法三章,然后前女友不干了,连窥探带骚扰,自己怎么被折磨得顶不住了就搬了出去,本来只是想跟王伟闹一闹,出出心中那口恶气,也好叫他记住以后再不要招惹岱西,结果技术上出了点问题,修理王伟的尺度没把握好,时间也拖得长了点,王伟反复求和未果,对两人的关系不知道是觉得没意思了还是没信心了,而拉拉自己又没有及时察觉。再后来,就是和岱西,约翰他们的一通混战,直闹得两败俱伤满目苍凉。

  “往事不堪回首呀!”拉拉一口气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叹息,“总之,自打离开DB,王伟就连人带房不知所踪了,指望着他总有消气的一天,我也好为自己当初矫情过头认个错。可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一年,每回打他手机,都是移动的录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都听怕了!去年秋天我去北京出差,旧地重游触景生情呀,想想挺伤心。打那以后,我就不忍心再碰他的手机号码了。”拉拉说着,唏嘘不已。杜涛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好,伸手拍了拍拉拉的肩膀。

  拉拉继续说:“我自己呢,那以后,在DB没少遭讥讽刺探,日子并不好过。我总在猜测,老板们到底对我和王伟的关系知道多少?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置我?我心怀鬼胎挨了一年,虽然勤勉敬业小心为人,却一直不得重用。去年下半年我被评了个4级,这是最低的经理级别!这就给了我一个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信号——我在DB再怎么挨都难有远大前程了。”

  杜涛说:“据我看,既然公司里那么多人都知道你们的事情,大老板们必定早已知道了。这一点你就不必再心存侥幸了。”

  拉拉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一方面我觉得在DB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另一方面,当初我和王伟约法三章,他就知道我对DB的机会看得很重,而他最后等于是被DB开掉的,我若不离开DB,明显和他的关系没有指望,我们俩也没有讨论再续前缘的必要了。所以,半年前,我就开始不停地找工作了。一旦跳槽,我就可以公然去找他,他若还在国内,总是要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我离开DB的消息早晚也会传到他耳朵里。”

  杜涛提醒说:“你想得很对——不过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一年时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了——你没必要非等找到新工作再联系他,迟则生变呀!”

  说到迟则生变,拉拉一肚子无奈:“之前他一直不开机,我又不便向DB的人打听他的下落。今晚妈那么唠叨,真把我逼怒了,小宇宙一爆发,人还真被我联系上了。可现在又冒出一个新情况,让我觉得挺烦,刚才我在电话里听到他边上有个年轻女人,又是笑又是叫,似乎和他很亲昵,至少是很随便。他说是家里人一起在看电视。我就没贸然深问,免得把事情搞僵。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谁叫我原先那么矫情呢。”

  杜涛问拉拉,“那他对你态度怎么样?”

  拉拉想起王伟温和的声音,她的心不可救药地又是一颤,没办法,他就好他这口。拉拉忽然想起元旦前收到的那条BURBERRY格子围巾,她一直怀疑是王伟送的。拉拉把这事儿跟杜涛一说,杜涛心想,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礼物,又是这么贵的礼物,肯定是王伟送的!他心说,王伟这么做,拉拉更放不下他了,要是王伟已经成家,岂不害了拉拉吗?

  想到这里,做哥哥的说:“拉拉,那就找他当面问个明白。听哥一句劝,他要真有儿子了,咱就算了。”

  拉拉说:“我明白,我找机会面谈吧。”

  杜涛嘱咐说:“那是,一定得面谈。别用邮件,别靠电话。不要再犹豫了,得抓紧点。”

  杜涛想了想说:“要不,等过完年,我陪你去一趟北京?”

  拉拉赶紧摆手道:“这算什么,你别掺和了。”说罢,拉拉又拿手指着杜涛的脑门警告道:“哥,你要是不想让妈把我逼疯,这事儿你就别和爸、妈透露半个字儿!”

  杜涛带上门出去了。拉拉坐了一会儿,起身打开手提电脑,在百度的MP3里找出孙楠的歌,她挑了一会儿,选中了《你快回来》。

  房间里飘起孙楠美妙寂寥的歌声。

  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

  我困在原地

  任回忆凝积

  黑夜里,祈求黎明快来临

  只有你,给我温暖晨曦

  走到思念的尽头

  我终于相信

  没有你的世界

  爱都无法给予

  忧伤反复纠缠

  我无法躲闪

  心中有个声音总在呼喊

  你快回来

  我一人承受不来

  你快回来

  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来

  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大年三十的晚上,从阴雨绵绵的江南,到白雪纷飞的北国,有许多人在暗下新年决心,因为他们决定要过一种新的生活。

  当拉拉的心情随着歌声穿越,王伟正回想着他们在电话里的每一个字,他首先想的就是拉拉为什么会选择在年三十的晚上,突然打这个电话?真是简单地拜个年,还是她在暗示自己愿意和好?

  晚上那个电话,因为没有思想准备,王伟一时没想好说什么合适,而拉拉说话显然也很克制,短短的谈话之间,他只来得及想到告诉拉拉自己晚上也开机,随时可以来电话。

  王伟生怕自己没有把欢迎拉拉随时来电的意思说得足够明白,他反复地回想自己的措辞,最终确定自己是讲得很清楚了才放心一些。

  王伟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翻出夹在里面的一张快递底单,这正是他在圣诞节给拉拉快递BURBERRY围巾的那张底单,寄的时候,因为对拉拉会怎么个反应心里没底,他杜撰了寄件人信息。

  王伟凝望着收件人一栏里的“杜拉拉”三个字,琢磨着,要不要这两天主动给拉拉打一个电话,还是再等一等,看拉拉是否会再次联系自己呢?

  当年拉拉负气出走后,王伟一直试图找拉拉求和,次数多得自己都数不清了,可除了伤自尊,他没有别的收获。经验告诉王伟,拉拉这人,她若不肯你再主动只怕突然让她反感。

  可一味被动等待的话,王伟又担心拉拉后面没动静了,那又该当如何呢?这时候王伟想到,电话里拉拉最后说,让自己到广州就给她电话,她请客吃饭。

  王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是已经计划好年后要跟宝宝一起去广州嘛,到时候,等宝宝回北京,我就打电话给拉拉约她吃饭!见了面,就能想办法搞清楚她现在到底怎么想。

  好半天,王伟才把底单又仔细地夹回笔记本里,重新放进抽屉。

  这时候,母亲敲了敲门问他,“王伟,你一个人在房间里鼓捣啥呢?不出来看电视?”王伟打开门,对母亲笑了一笑道:“没什么,我找一样东西,已经找到了。”

  陆宝宝在客厅看电视,看到王伟出来了,又叫他:“哎王伟!劳驾帮我倒杯水!晚上的饺子有点咸了。”

  王伟笑道:“就你会指使人!”

  陆宝宝说:“你不是顺便嘛!待会儿,我也让你指使一回。”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9-30 04:33:13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8

十八、平庸的人也有会痛的心
  大年初八。按叶家的规矩,这天儿女都要回家吃团圆饭,讨个好彩头。

  一早,叶美兰就提醒孙建冬晚上要去她娘家吃饭。孙建冬本来就嫌麻烦,又不愿意跟沙当当照面,就捣糨糊说:“初一不是去拜过年了吗,你自己带上儿子去吧,我还有点要紧事儿,就不去了。酒柜里有年前人家刚送的两瓶剑南春,高度数的,你爸喜欢这个,你带一瓶过去。”

  叶美兰搞不清楚孙建冬都有些什么要紧事儿,她知道反正问了也白问,就索性不问了。叶美兰见到叶茂,照旧胡乱说孙建冬晚上要请客户吃饭云云。叶茂对孙建冬的缺席有免疫力了,没有多问,他接过剑南春,喜滋滋地把玩起来,他老婆闻声,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美兰你来得正好,叶陶和当当到现在还没到,也没来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碰上塞车了?你打个电话问问。你爸就顾着看电视,什么都不管!”

  叶美兰答应一声,去给叶陶打电话,不料,叶陶的手机关机。叶茂说:“怎么会关机呢?他们应该在路上才对呀!”叶美兰说:“可能叶陶手机没电了。”叶茂说:“那你打当当的手机试一试。”叶美兰说:“我没有当当的手机号码。”

  叶茂朝电视柜指了一下说:“诺,电视柜上那个台历,你翻到第一页,我在上面记着她的号码的。找到没有?”

  叶美兰照指示反到台历的第一页,果然看到上面记着一个移动的手机号码,她轻轻念了一遍号码准备拨打。可这一念,叶美兰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好像见过这号码?

  叶美兰正对着号码搜肠刮肚,叶茂在旁边见她光顾着一个劲儿对着台历发呆,就催促道:“赶紧打吧,还发什么愣呀!”叶美兰“哦”了一声,赶紧给沙当当打电话。这回倒很顺利,沙当当很快就接电话了,她告诉叶美兰他们碰上塞车所以晚了点,再过十来分钟应该就能到了。

  叶美兰放下电话,又疑惑地拿起台历看着沙当当的号码,她明明对这个号码有印象,可偏偏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号码了。

  老太太又从厨房探出头来问她:“怎么样,找到当当没有?”

  叶美兰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来道:“哦,找到了,他们很快就到。”

  老太太这才放心,又返回她的岗位去了。叶茂指了指台历说:“美兰,你把当当的号码也几道你手机里吧,有事要找她的时候方便!”

  随着小冬的一声欢呼,沙当当和叶陶推门进来了。沙当当刚把父母送走,因为陪父母的缘故,春节以来沙当当还是第一次见到叶美兰和小冬。小冬欢呼是因为他外婆悄悄和他说过,当当姐姐(当地风俗,女子未婚称作“姐姐”)肯定会给他压岁钱。

  果然,沙当当一见小冬就递给他一个大红包,逗他道:“小冬!快快长高!长成一个帅哥!跟你舅舅一样帅!”

  叶美兰忙教小冬,“快恭喜当当姐姐发财!”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准备开席。叶陶问叶美兰:“姐夫没来?”叶美兰说:“哦,他约了客户吃饭。”

  沙当当正在逗小冬说话,听到这话,抬起脸笑道:“孙经理又请客户吃饭?我记得去年的这一天,他也是请客户吃饭嘛!那天我是第一次见到美兰姐和小冬呢,对吧小冬?”

  小冬说:“对!去年当当姐姐也给了我一封大利市(方言,指过年的红包)!”大人们都被小男孩的这话逗笑了说:“好快呀,整整一年了!”

  叶陶阖家欢聚,其中热闹自不必提。席散后,等叶美兰带孩子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

  孙建冬正看电视,见母子二人回来,他马上关了电视,起身带小冬去洗漱。小冬兴奋地念叨着沙当当给了一个大红包的事。

  孙建冬听了小男孩的汇报,不禁对叶美兰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弟媳妇真会做人,她对你们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谓一网打尽呀。”

  小冬插嘴问:“什么叫一网打尽?”孙建冬逗他说:“就是让你们全都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叶美兰心情不错,听孙建冬这么说,她嗔怪道:“你还说呢!今晚我说你请客户吃饭,当当马上就说,去年的这一天,孙经理也是请客户吃饭嘛!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孙建冬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大年初八也不请客户吃饭,她这个销售倒当得有点奇怪!”

  半夜里,叶美兰睡到一半忽然惊醒了,她想起沙当当的手机号码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了!就在一年前的晚上,他们从叶茂家吃了晚饭回家后,这个号码打过孙建冬的手机!孙建冬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叶美兰当时就起了疑心。她悄悄从他的通话记录里记下了这个打入的手机号码。要不是今天猛然见到这个号码,她几乎忽略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

  叶美兰这一下,当真是午夜惊魂,她的额头上冒出密密的一层冷汗。无数个念头飞快地在叶美兰的脑子里转着,她想:去年大年初八的晚饭后,沙当当连夜就急急忙忙给孙建冬打电话,不是为了通风报信还能是为了什么?他们明明原来就是认识的!为什么当时孙建冬要说不认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叶美兰想到孙建冬说沙当当对叶家“一网打尽”,叶家就她和叶陶两兄妹,如今沙当当一家伙来了个一脚踢俩,可不是让她“一网打尽”了吗!又想到弟弟叶陶还蒙在鼓里,叶美兰算明白了什么叫怒火中烧。

  叶美兰踌躇着,能不能告诉叶陶?谁跟谁去商量这个事儿呢?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告诉叶茂两口子,尽管他们习惯于把她当警察有困难就找她,并且市场忽略她的难处,可这次事关叶陶,而他们终究是她的父母。

  叶茂老婆听了女儿说了这事,先是连连问她,“美兰你会不会搞错了?”叶美兰坚定地摇摇头,叶茂老婆又说:“他们俩是不是怕你误会,才好意瞒你?”叶美兰生气地说:“误会个屁!”叶茂老婆看事情八成假不了,也气愤起来,骂孙建冬“好色”、没良心,又骂沙当当,当初看她就是个“捞妹”!

  叶茂的态度却出乎叶美兰的预料。人老了,吃过的苦多,心也硬了。爱情这东西,叶茂二十年前就觉得不重要了,相反,钱和健康才是他最看重的。

  叶茂不觉得孙建冬有多大不了的错,相反,他觉得孙建冬算是心软的了。孙建冬想投奔自由又狠不下心来的心态,叶茂年轻的时候自己也经历过,孙建冬现在玩的都是老头玩剩的。叶茂觉得,孙建冬要是没良心,恐怕早就和叶美兰摊牌了。

  不过叶茂没好意思把真心话说出来,他咳嗽一声,打断老太太毫无用处的义愤填膺,问叶美兰:“要是他们俩真有事情,你打算和孙建冬离婚吗?”

  老头的聪明在这时候都变成了犀利,一句话就把母女俩都问住了。

  叶美兰愤愤地说:“我没有想离不离,我想搞明白的就是这件事!”

  叶茂说:“你现在不就是说他们明明认识却装不认识吗?其实那是孙建冬说的,沙当当也没说过她不认识孙建冬呀。”

  叶美兰说:“要是他们没事,装什么呢?”

  叶茂说:“说不定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挺叶美兰:“虽说可能是没有什么,可这个事情,就像癞蛤蟆跳上饭桌盯着你的菜,它没真吃,你看着也恶心不是?”

  叶茂说:“就算癞蛤蟆真碰了你的菜,我现在就是问美兰,你打算怎么办?离不离吧?你要是想好了要离,我们就帮你一起,跟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叶美兰不敢说她要离,她要是有这个勇气,孙建冬会尊敬她很多。老太太愤愤不平地说:“我们不想离,就不能说他们的错了?到底错的是他们呀!”

  叶茂说:“现在不是说谁对谁错的时候——是,道理在我们这一边,他们没道理!你想把他们怎么样?我都能猜到你脑子里想的啥,揍孙建冬一顿,再让他写保证书,你是不是这么想的?我是揍不动他了,就让叶陶动手吧!问题是,等他挨过揍,根本不肯写保证书,反而要打官司离婚,你怎么办?让美兰分他一半家产,以后由你帮着美兰养小冬呀?美兰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替她想过没有?”

  老太太张着嘴,答不上来,半天才悲愤地说:“明明是我们有道理的,反而没有我们讲理的地方了?”

  叶茂说:“美兰我问你,你们家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叶美兰踌躇着说:“除了房子,现金就是十来万。其他的钱都在他的股票里。”

  叶茂一看她就是没把握的样子,又追问道:“那他股票里现在有多少钱?”

  叶美兰说:“多的时候一百万,少的时候几十万,最近没查过,不知道怎么样了。”

  叶茂一看她就是一笔糊涂帐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脑袋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们要是真要分家产,除了这个房子,他手里的那些都是现金,要想藏起来还不容易吗!你的脑子哪里够跟他玩?!”

  让父亲一说,叶美兰的怒火消下去不少,她发一会呆,提出另一个问题说:“那叶陶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老头厉声说:“你千万别告诉他!”

  叶美兰很想不通,叶陶的情况和她的完全不同,他还是单身,人聪明,长得又精神,机会总会有的。眼前明明是个谜,干吗不及早跳出来还要继续往里钻!

  老太太是个老实人,她叹息一声,拿手四下里指了指道:“跟沙当当分手,这地板,橱柜,我们拿什么还?”

  叶茂狡黠地摇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些都是她自愿送给我们的,我们又没让她这么干!再说,她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是她的?我们又没有给她打过一分钱错条,还什么还!”

  老太太一听,哦,不用还钱,就放下一桩心事了。她不解地问,“那为啥还不能告诉叶陶?”

  叶茂的心里,一来觉得沙当当是真心对叶陶好,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老头也不认为那是多大的事情;二来,叶茂认为,沙当当对叶陶其实起到了很好的影响,比如他在认识她以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踏实稳定地工作过,而且他比以前关心父母了。这些变化,沙当当是功不可没的。沙当当邀请叶茂夫妻参观过她的新居,其时尚宽敞明亮无不让叶茂两口子艳羡不已。光是那个卫生间阔绰的空间,叶陶说到“干湿分离”时无比满足的眼神,让老头一想起来,就不忍心破坏儿子进入另一个阶层的机会。光是聪明、帅是不够的,老头早就注意到,老在街口拐角摆摊卖盗版碟的那个小亮,不就长得很帅,也很机灵,围着他转的女孩子倒是不少,可都是旁边摆摊的女孩子,以后结婚了,只好两口子一起摆摊,小孩子在旁边打滚也没时间管。

  老太太还在一味地追问,叶茂火了,问她:“你儿子是什么好鸟?他以前没有带女孩子回来住过吗?”

  老太太刻薄地说:“叶陶又没有和沙当当的嫂子谈过恋爱!”老实人说起刻薄话来比谁都恶毒,老太太这话一下激起了叶美兰的无比愤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搞到自己家里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茂煞费苦心跟叶美兰分析局势,无非是要启发她的觉悟,以做出最有远见卓识的选择,可老太太不明白,一味地搅局。叶茂再也压不住火了,他猛地瞪大眼睛,冲老太太高高扬起蒲扇一样的巴掌,嘴里恶声训斥道:“你个脑子不清楚的女人!阎王爷都在身后站着了,还一天到晚跳来跳去!是不是要我抽你几下才会变得聪明点?!”

  兔子急了也咬人,老太太猛地一头朝着老头顶将过去,同时毫不含糊地呼喊:“你打呀!你打!你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所以你才会护着这些坏人!我要把你的老底全都抖出来!”

  叶美兰慌忙跳到中间,好不容易才把老头老太分开。

  叶茂余怒未消,厉声说:“美兰,我再跟你讲讲清楚,现在不是谁对谁错的事儿,就看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孙建冬不少你吃不少你喝,小孩平时不用你带,你花钱他也不说话,这样的男人,算有良心了!你要是想让男人天天哄着你陪着你,那你当初就不该嫁孙建冬!天底下,比你难的人多的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道理好讲!你回去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说罢,老头拂袖而去。

  从娘家出来,叶美兰虽然心情依旧不好,总算脑子没那么乱了。她本来只请了半天假,实在没有心情上班,于是又改请了全天假。

  叶美兰回到自家住的小区,虽然满心的郁闷,楼梯还是得从一楼爬起。她一层一层地爬,一遍一遍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当她爬到第九层的时候,她终于再也不愿意克制,一推开门,她就像维苏威火山一样爆发了:“你以为我们家又穷又俗气,我就没有灵魂?我长得不漂亮,就没有心吗?”

  叶美兰并没有读过《简爱》,这段简爱式的控诉与她的文学素养无关。工人的女儿叶美兰,她惯常所有的是温良恭谦让,而此时此刻,她是不可多得地怒了。平庸的人也有会痛的心。

  叶美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发抖:“在你眼里,我的勤快,也就一个钟点工的工资对吧?我忍耐,却让你觉得我没志气是不是?为了拿到那纸也大文凭,我白天上班晚上上课,我这么努力全是白费,我还是不聪明,对吧?!”

  她走前一步,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确实不够聪明,因为我早就该明白,你在乎的不是我的美德和文凭,其实我只需要够凶(胸),你就不会一天到晚连个笑模样都不肯给我了!”

  叶美兰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钥匙一响,孙健冬开门进来了。他看到叶美兰正站在玄关的镜子前,诧异地问:“你怎么会在家?”

  叶美兰“嗖”地缩回本来保持着控诉姿态的手指,生怕孙健冬发现她刚才对着镜子在表演单口相声。她狼狈地说:“单位没什么事,我就找了个借口偷懒半天。”

  孙建冬没在意。他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我回来取一份文件,下午开会要用。”

  为了掩饰自己怦怦的心跳,叶美兰躲进卫生间去了。不一会儿,她听到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就知道是孙健冬走了。

  除了客厅里那个粗糙的座钟在不知羞耻地滴答滴答,周围一片寂静,显得空洞而冷淡。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由于孙健冬的突然返回,叶美兰的假想受到干扰戛然而止。这时候,她满腔的怨气,像受了惊吓的马,转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速度之快,令她自己也难以置信。整个过程有点像民间治疗打嗝,据说如果有人不停地打嗝,只要猛地吓他一跳,打嗝便会不治而愈。

  一时间叶美兰觉得特别的百无聊赖,还不如去上班呢。还不如的事情多着,还不如不和父母说这个事情,还不如干脆就不去追究什么手机号码。既然这样,还不如和父母说手机号码是她弄错了。如果他们肯对“弄错了”深信不疑,他们就能重新获得愉快和平静。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10-5 19:21:19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19

十九、柳暗花明
  有快活也有烦心,拉拉的这个春节假期即将结束,她收拴行装准备回广州上班,杜涛也要到广州办点私事儿,兄妹二人遂结伴同行。

  两人刚到家,拉拉就接到一个电话,是老猎打来的。“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老猎一开口就热情万分地拜年。拉拉有点诧异:老猎怎么这么积极?难道他又有了合适的职位要介绍给我吗?

  果然,老猎说“拉拉呀,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拉拉一听也马上竖起了耳朵,嘴里说:“是吗?”

  老猎解释说:“是这样的,刚才陈杰给我来了一个电话,他说SH打算OFFER你,他们内部还有些流程要走,不过,估计问题不大,过几天应该就会有确切的通知过来了。所以我马上给你打这个电话。”拉拉听出来,老猎的口气中竟然有一些讨好的意思。

  俗话说,久病成医。拉拉这半年找工作没少碰壁,碰壁碰得多了,她渐渐练就了一身自我疗伤的本事,她本来已经忘记了年前SH给她的那点儿痛。

  如今听了老猎这一番话,拉拉挺惊讶,过年前小猎在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次她是来宣布拉拉FAIL了,原因是拉拉没有C&B的经验。怎么才过了个年事情就掉了个个呢?难道说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放下电话,拉拉和杜涛说了SH那边的最新进展,杜涛看了一下拉拉的表情说:“你不高兴吗?我看你怎么不是很兴奋?”

  拉拉想了想说:“真的,我确实不是很兴奋。我当然高兴,但好像谈不上非常高兴。”杜涛感到有些奇怪,他说:“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这个职位的吗?你为这个职位花了那么多心思,等了那么长时间,有三个月了吧?怎么现在真要到手了,你反而没啥感觉了?这不合理呀。”

  拉拉手上整理行李,一边对杜涛笑道:“说实在的,曲络绎现在比以前重视我多了,也许这让我觉得SH的OFFER没那么稀罕了,哪怕这是一个C&B经理的职位。而且,SH没有在我特别想要的时候OFFER我,到现在,他们还在慢悠悠地走流程。”

  拉拉突然想到这件事情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腰来说:“对了,刚才老猎直对我说SORRY,他说要批评小猎,因为她完全搞错了——我真的很奇怪,小猎怎么会闹这么大的乌龙?会不会是里边有别的什么蹊跷?”

  杜涛觉得,反正不见兔子不撒鹰,见到OFFER才算数,现在猎头一会儿正着说一会儿反着说,那都是口头的东西,不算数。

  拉拉想想也对,管他们谁对谁错呢,总之要等拿到正式的OFFER再说。

  拉拉不知道,老猎放下电话后,非但没有批评小猎,反而笑眯眯地讨好小猎说:“我要不那么说,就怕杜拉拉起疑心呀!委屈你了,我请你吃饭补偿你!”

  春节歇得都有点不习惯早起了。

  拉拉和张凯都是常年坚持游泳的人,前一天拉拉和张凯约好,搭他车上班,又说定下班后一起去游泳。她慌慌张张地梳洗完,看看已经晚了,喝了杯牛奶就准备出门。杜涛说:“你不吃早饭了?”

  拉拉一边换鞋一边说:“不吃了,约好了搭顺风车的,到点了,我得赶紧下去。”

  拉拉拿上游泳包,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一看,张凯的车果然已经停在路边了。拉拉一跳上车,张凯就发动了车子,拉拉乖道:“等了很久吗?”

  张凯夸张地抬腕看看表以暗示拉拉她迟到了,说:“不算很久,也就十来分钟吧。”

  拉拉说:“好啦好啦,我已经是蹦下楼来的了。”

  两人说笑之间,车到十字路口,张凯停下车等红灯。拉拉侧脸一看,嚯!左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司机从侧影看堪称绝色佳人,大大的墨镜遮去了她脸部的二分之一,她修长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方向盘上。

  拉拉羡慕地说:“哇!酷!”张凯放下车窗,瞄了一瞄,牛逼哄哄地断言道:“肯定是个二奶!”他一个不小心声音大了点,两辆车并排挨得很近,美女似乎听到了,她朝这边转过脸来,她的嘴在慢悠悠恶狠狠地嚼着口香糖,两人不由一阵心虚,生怕人家把口香糖朝他们脸色吐过来。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拉拉慌忙催促张凯道:“走!走!快走!”张凯撒轮子就跑。

  卡宴一路狂奔追赶而来,人家那动力,比张凯的宝来强了去了,瞬间就追了上来,美女放下车窗冲两人狂喊一声道:“见过二奶这么早上班么?!操!”

  两人不敢还嘴,都做低眉顺眼状。

  这天下班后,他们如约一起去游泳。游了四十来分钟,两人各回更衣室冲洗去了。张凯换好衣服出来,见拉拉还没出来,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等拉拉。他顺手抄起一张报纸正准备瞄几眼,忽然有人在他肩上亲热地拍了一下道:“张凯!”他回头一看,忙起身招呼道:“老板!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一起坐一会儿?”

  来的是邱杰克,他显然对意外碰到张凯感到很高兴,一面坐下一面笑呵呵地说:“你胖了!看来心情不错。我正想这两天找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

  张凯说:“找我有事儿?”

  邱杰克说:“想请你帮个忙。”

  张凯笑道:“老板你太客气了。啥事儿?”

  邱杰克湊近一点,压低嗓门和张凯聊起来。

  两人聊了十来分钟,拉拉出来了,她走到服务台还衣帽柜的钥匙,一回头,见张凯和邱杰克正坐在桌边说话,邱杰克显然也看到了她。拉拉稍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含笑招呼道:“杰克,好久不见。”

  邱杰克很意外,没想到还会碰上拉拉,他站起来笑道:“拉拉,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杰对邱杰克解释说:“员工俱乐部在会所买了年卡,我们俩住得近,下了班就一起来游泳。”

  邱杰克对拉拉点点头说:“好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下次找机会一起吃饭。”

  都知道邱杰克当初是叫岱西扯到王伟的案子中才被DB炒了的,拉拉除了打个招呼外,一时不知道和邱杰克再多说啥合适,见他要走,拉拉暗自松了口气,正好免得不自在。

  张凯为人比较仗义,又有点大大咧咧,他觉得邱杰克过去是自己的老板,待自己不错,虽说邱杰克是被公司炒的,但那是他和公司之间的事情,不关自己的事儿,该怎么对他还怎么对他。

  邱杰克匆匆先走了,拉拉和张凯也起身离开。

  两人上了张凯的车,拉拉一边绑安全带,一边问张凯:“邱杰克今天怎么会在那儿的?”

  张凯等着发动机预热,漫不经心地说:“正好碰上呗!”

  拉拉说:“他和你说了啥?”

  张凯说:“他让我帮忙约一个客户见面。”

  拉拉好奇地问:“他现在在哪家公司做?”

  张凯说:“你还不知道呀?他自己开公司了,和咱们还有点小竞争。”

  拉拉提醒说:“那你还帮他约客户?小心公司知道了不高兴。”

  张凯先前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下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知道我和那个客户关系不错,只是让我帮他约见一下而已。要是这点忙都不肯帮,不显得太势利了吗?他以前可是我老板。”

  拉拉关心地劝说道:“那你自己把握分寸,帮忙约了见面就完事儿,别往深里掺和。公司多少有忌讳的。”

  张凯想想,觉得拉拉的话也有道理,他沉吟了一下说:“我已经答应了他,还是要帮他这一次。他现在自己开公司,不比咱们大公司,资源肯定少很多,大一点的客户一般不会随军便搭理他们,我挺能理解他的难处的。”

  拉拉笑道:“别看你个儿跟狗熊一般大,心肠倒比豆腐还软。”

  张凯也笑起来:“什么跟什么呀,拿我比狗熊。”

  过了一会儿,张凯说:“拉拉,其实,我有一段时间也特想自己出去做,可终究还是不够胆量离开DB这样的大公司呀。邱杰克和王伟这样也挺好,说不定人家真能做成什么,一不小心哪天就弄个创业板上市给你瞧瞧,那才叫因祸得福呢!我看王伟那人仪表堂堂,是个大富大贵的相貌。”

  张凯第一次提到王伟的时候,拉拉几乎疑心是自己猛然间听错了,可张凯马上又第二次清晰地提到了王伟,拉拉感到自己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车速还算像样,路灯的光影在拉拉脸上不停地闪烁而过,照得她脸上忽明忽暗。拉拉有点怀疑张凯在故意试探自己的反应,可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怀疑,因为她有把握张凯不是那样的人——那么张凯也许就真是没听说过王伟和自己的事儿,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说就完全不存在。如果这样的话,应该马上问一问王伟的下落。

  拉拉想,脸皮是用来干吗的?关键时刻不能厚一把的脸皮不要也罢!她硬着头皮,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张凯:“怎么?王伟和邱杰克合伙开公司了?”

  张凯说:“是呀,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拉拉想了想,问他:“你觉得陈丰和孙建冬知道吗?”

  张凯很有把握地说:“知道。”

  拉拉不服,欠起身子反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们知道?”

  张凯解释说:“孙建冬是梁诗洛告诉他的,当时我正好在场。至于陈丰,他的小区经理中,至少施南生是肯定很清楚这事儿的——就施南生那藏不住话的脾气,她不告诉陈丰才怪呢。”

  拉拉愣了一下,喃喃道:“那公司肯定也知道了。”

  张凯正开着车,没觉得拉拉有啥不对,仍旧没心没肺道:“还用说吗,早有人报告去了!”

  拉拉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说了句:“陈丰这人还真藏得住事。”

  张凯赞同地点点头道:“陈丰比孙建冬城府深多了。孙建冬和我们基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什么意思我们都明白。可陈丰心里想啥,下面的小区经理就不敢说能摸透。”

  拉拉思量了一下,问张凯:“邱杰克他们现在在哪办公?公司叫啥名?”

  张凯回想了一下说:“他刚才提了一下,说他们在天河北的一个什么写字楼。哦,对了,他说就在地铁华师对面。公司名字嘛,叫……‘什么望’来着,记不清了。”

  拉拉想了想说:“我知道是哪栋建筑了。位置还不错。”

  拉拉一到家,迫不及待地把听说王伟和邱杰克合伙开公司的事情告诉了杜涛。

  杜涛一听,马上说:“如果这事儿属实,那王伟肯定少不了要来广州——这样更好,你在广州就能和他面谈。现在你得拿个主意,是直接打电话给王伟要求面谈呢,还是要找邱杰克先确认一下?”

  杜涛这话正问中拉拉的心思,她有点拿不定主意。

  直接找王伟的好处就是干脆快捷,但拉拉也担心这样做有风险,万一王伟不给见面的机会呢?或者他干脆换个手机号码?

  至于先找邱杰克,好处是很明显的,可以先了解清楚王伟的个人状况,免得尴尬。

  这晚,拉拉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折腾了半宿,好不容易才在悲壮中朦朦胧胧地睡去。后来她在梦里高声嚷起来,让柳暗花明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拉拉告诉杜涛,她决定这两天就去找一趟邱杰克,哪怕是揪着他的脖子也要从他嘴里问明白王伟的情况——如果王伟已婚,那对她杜拉拉而言,可就真是爱已覆水难收,拿什么都无法拯救了;不然的话,她就要找到王伟,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声音,大家当面来一个痛快。

顾述毫 发表于 2014-10-5 19:22:30

《杜拉拉升职记3-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连载20

二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陆宝宝不仅是个气象万千派头十足的美女,而且是王伟和邱杰克名副其实的老板。

  有些神通的陆宝宝拿到了德国某品牌的产品在中国大陆的总代理和启动资金,这个产品系列和DB的某些产品可用于同一领域,有些竞争。陆宝宝自己对这个产品系列其实不够在行,也正是转为这个缘故,她和曾在DB服务过的王伟一拍即合,拿陆宝宝的话说,“咱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考虑到各通讯运营商基本上都是在广东占有的份额最大,王伟劝陆宝宝在广州设一个办事处,陆宝宝同意了。王伟就又把邱杰克介绍给了陆宝宝,她很快首肯了邱杰克也入股。

  邱杰克和陆宝宝接触了两次,瞧出陆宝宝对王伟很不错,听说她还单身,又总爱强调她和王伟的合作是“天作之合”,邱杰克越发疑心陆宝宝对王伟是有点意思的。

  邱杰克知道王伟和杜拉拉过去有事儿,但他也很清楚他们一年多没往来了,特别是圣诞前,他见王伟到了广州都不找杜拉拉,就估计这两人是彻底没戏了。邱杰克想想,王伟若是真能和陆宝宝好上了,这个财神就算靠定了,岂不是你好我好她也好,大家都好。

  上年入秋起,邱杰克开始卖力张罗在广州设置办公室的事情,到了这年开春,新办公室终于落成了。

  邱杰克很能干,托人走路子在天河北末端的IT园拿下了一个300来平米的单元做办公室,气派虽然比不上大公司们惯常所在的那些甲级写字楼,倒也周正亮堂配套齐全,价格却比相差不过两站地的那些写字楼要足足便宜了一半都不止。这个位置不但离城市的中心非常近,而且下楼后,走过街对面就是地铁三号线的华师站。

  邱杰克划出三分之一的面积让施工队隔断出五个房间,陆宝宝、王伟、他自己还有财务,各用一间,陆宝宝难得来,她那间平时可用作会客,还有一间大些的作会议室。剩下的地方就规划成公用办公区,用1.2米高的屏风间隔成一个个长方形的半独立办公区间。

  办公家具邱杰克选了清一水的浅灰色,配上蓝色的屏风,都是传统的办公室颜色,显得齐整大方,和物业标配的暗蓝色地毯也很和谐。为了省钱,墙纸就不贴了,墙上刷了乳白色的水泥漆。他这么一收拾,办公室窗明几净气象一新。

  陆宝宝听说新办公室安顿好了,春节刚过,就和王伟一起从北京飞到广州去看看。他们本是搭一早的航班从北京飞广州,偏偏飞机晚点,拖到下午三点才进办公室。

  两人走进办公室,都觉得眼前一亮。正对着大门口的墙上镶嵌着公司的名字“德望”(陆宝宝经公司取这名的意思是“来自德国的希望”),LOGO下方安放了一张长方形的接待台,台上放了一盆绿色植物叫做铜钱树的,布置得清爽简单,完全够格算作一个规范的前台接待区。

  显然邱杰克把事儿办得既不浪费钱,又保持了体面,这一来,王、陆二人心理上的感受特别好,特别是王伟,他非常需要这么个办公室形象。

  邱杰克殷勤地接过陆宝宝的LV拉杆箱,先把两人引进王伟的办公室放下行李,又带他们在办公室转了一圈,一一介绍了员工。陆宝宝操着一口漂亮动听的京腔京韵,笑眯眯地赞了一句:“杰克会办事儿,就咱这个办公室,谁看了都得说好!”

  王伟也向邱杰克道辛苦。

  邱杰克笑得一脸灿烂,得意地对两人说:“还有更好的事情,运营商那边,省公司的岳总已经答应和我们见面了!”

  王伟很意外,问他:“这么快?怎么搞定的?”

  邱杰克告诉他:“我托张凯找了人。张凯这次挺帮忙。”

  王伟一听是走了DB的路子,一时没有再说话。邱杰克明白他心思,解释说:“张凯和岳总认识很多年了,人家是卖张凯的面子,这事儿跟DB没啥关系。”王伟听了点点头说:“回头得谢谢张凯。”他心里明白,不管是DB的路子,还是BD的路子,这样的大事有人肯帮你忙就得赶紧儿的感恩戴德先受下来,邱杰克能找到张凯帮忙已经不错了。

  陆宝宝没有理会两人的谈话,销售的事情是王伟和邱杰克的事情,让他们去伤神好了,她自管自找财务谈话去了。忙到下班,王伟和陆宝宝打算回酒店去了,邱杰克说:“按陆董的意思,我们买了一辆‘迈腾’,车已经提回来了,牌照也上好了,我试开了两回感觉不错!你们今晚要不要用这车?”

  王伟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下方便了。”邱杰克就让两人在大堂门口等他,自己下车库去把车开了出来。王伟接过车,冲邱杰克挥挥手,带着陆宝宝回酒店去了。

  拉拉刚下的士,正看见王伟忽地指导车开跑了。副驾驶上的陆宝宝的气派也依稀让拉拉看到了,这使得她按捺住了马上拨打王伟手机的念头。

  邱杰克返身正准备回办公室,拉拉在他背后拍了一掌,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心说杜拉拉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上这儿!她要再早一秒钟出现,就跟陆宝宝撞上了!邱杰克一面暗自庆幸,一面招呼道:“拉拉,你怎么来了?”

  拉拉已经把王伟看了个九成真,她心里着急,顾不上唐突,劈头就问邱杰克:“刚才开车的是王伟吧?”

  她这架势让邱杰克越发担心她来者不善,邱杰克本能地支吾道:“你看错了。”

  拉拉根本不信:“我看得真真的,明明就是他!”

  邱杰克两手一摊耍赖道:“我骗你干吗呀!”

  拉拉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干吗要骗我!”

  邱杰克本来有些心虚,但见拉拉说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时候也有点来气了,碍着过去的情分又不好翻脸,只得含含糊糊地说了拉拉一句:“哎,拉拉,你这就有点不对了。”

  拉拉看出邱杰克不太高兴,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太冲了。她担心邱杰克怒了甩头就走,便决定来个缓兵之计,她换上笑脸说:“行啦,也许我真看错了。那天听张凯说你在这儿开公司,我刚巧路过,就来看看你,你不请我上你公司坐坐?”

  邱杰克觉得在没有征得王伟同意前,马上让拉拉到办公定去不合适,连忙敷衍她道:“哎呀真不巧,我正好有一个应酬要赶着出去。要不这样,下周找个时间,我请你和张凯吃饭。”

  拉拉笑道:“怪我,没先打个电话问你方便不方便。要不,你把王伟今晚住的酒店告诉我,我过去看看他。”

  邱杰克被她逼得紧了,恼火起来:“不是,拉拉,我这会儿真赶时间,咱改天再联系。”说罢转身就要走。

  拉拉不理他,立马拨通了花园酒店的总机,邱杰克听她在要求人家给查有没有位叫王伟的客人。邱杰克见她这么个查法,就没敢走远,等拉拉再接再励打到第三家酒店的时候,邱杰克知道她马上要找到王伟的下落了。拉拉挂上电话,胜利地瞟了邱杰克一眼,邱杰克被戳穿谎话,尴尬地说:“拉拉,你听我解释。”

  拉拉哼了一声说:“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不过放心吧,我不怪你,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现在要去酒店,你忙你的去吧。”

  邱杰克狼狈地说:“拉拉我送你去酒店,顺路。你等一等,我去开车。”

  拉拉笑道:“这还够意思。我就这儿等你吧。”

  邱杰克刚要走开,拉拉又叫住他问道:“对了,杰克,刚才坐王伟车上的,我没看清,是宝宝吧?”

  邱杰克吓了一跳,心说拉拉怎么会知道陆宝宝的?他们不应该见过呀!他嘴里胡乱应付道:“你先去开车,回头再说。”

  邱杰克一边往车库走,一边赶紧打王伟的手机,通倒是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邱杰克暗自叫苦不迭,心想待会儿该怎么回答那个关于“宝宝”的问题。

  等邱杰克把车开出来,拉拉已经不见人了。他正着急,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他一看,是拉拉发来的:“杰克,正好有的士,就不麻烦你了!我先走了。拉拉。”

  王伟和陆宝宝回到酒店,两人都饿了,放下行李就去吃晚餐。

  等服务生撤下吃剩的食物和各种餐具后,陆宝宝舒舒服服地抿了一口红酒,举起杯来研究地看了看,忽然说:“王伟我没弄错吧——我怎么觉着你对女人似乎没啥兴趣?”

  王伟笑了笑道:“别胡说,我倒无所谓,回头我妈受不了你这样的言论。”

  陆宝宝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了两下,狡黠地追问道:“你心里有人?”

  王伟正待开口,陆宝宝伸出右手的食指警告道:“说真话!”

  王伟呼出一口长气:“我还真懒得跟你说假话,因为我实在没更合适的人说这事儿。是有过这么个人,我曾经以为,自己也觉得跟她的事儿没啥意思了,她太折腾我了——也不能全说是她折腾我,公平地说,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夹在里面了,弄得我挺没意思。可是呢,惭愧呀,我就连那会儿坐在我爸病床前,都在想着她。”

  陆宝宝饶有兴致地推测道:“能这么让你惦记着的,是一绝色吧?”

  王伟摇摇头:“那倒称不上,公平地说,姿色中上而已。”

  陆宝宝笑道:“那就是性格招人迷?特会发嗲什么的。”

  王伟无奈地笑了:“你就不能有点创意?老是那个套路,开口三板斧,‘漂亮吗’,‘会发嗲吗’,第三个问题该是‘她干啥的”了吧?特俗!”

  陆宝宝坚持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王伟想了想,评价说:“要论撒娇发嗲的手段,她就是一个正常的女性吧。”

  陆宝宝一听他说“正常的女性”,想起来什么,哈哈笑了起来道:“所谓正常的女性,通常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你不调戏她,她会说你不是男人;如果你调戏她,她会说你不是上等人。”

  王伟不以为然道:“照你这么说,那就把她列入‘不正常’好了。”

  陆宝宝没听出来“不正常的”的这位有何过人之处,王伟对她的维护倒是看出来了。陆宝宝说:“你瞧你这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王伟听了陆宝宝这话,心里不由感慨起来,半晌才说:“就算是吧。”

  陆宝宝好奇地问:“那她干什么的?是你同事?”她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第三个问题果然没跑出王伟说的三板斧。

  王伟没嘲笑她,望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去看手中那杯红酒,不说话。

  陆宝宝识趣道:“哦,知道了——不用说那么具体。”

  王伟说:“主要跟你说那么细也没用,我三言两语又说不清。”

  陆宝宝笑着回到正题说:“既然那么惦记着她,就和她好下去呗。”

  王伟笑笑,未置可否。

  陆宝宝怀疑道:“难道她嫁人了?”

  王伟还是笑着摇摇头。

  陆宝宝不解了:“那你到底犹豫啥?”

  王伟说:“我和她复合有两个困难,第一,她官瘾特足。这两三年她正在想升职的兴头上,而且,她一直做行政,想转HR,如果不在现在的公司完成转换,到其他好公司完成这个转换就更没指望了。”

  王伟这话有破绽,陆宝宝已经是修炼成精的,一听就估计到女方是王伟在DB的旧同事,而且因为想在DB升职,和被DB开了的王伟要好难免有点不便,否则,她的官瘾不应该是两人复合的障碍。陆宝宝善解人意地没有点破,只评价说:“特烦她的官瘾吧?”

  不料王伟很认真地说:“不烦。我完全理解她的愿望。人谁没有点自己的想法。”

  陆宝宝意外之下说:“那你够二十四孝了。或者说,你这方面更像一个美国丈夫。”

  王伟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她这个年龄,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精力又好,这时候不升啥时候升!”

  陆宝宝说:“继续,那第二个困难是什么?”

  王伟说:“我有些陈年旧事没处理好,她曾为此非常担惊受怕,因为精神过于紧张,那阵子她经常要靠吃药才能入睡,后来她跟我说渴望从乱七八糟的关系和事情中解脱出来——所以,我离开DB前,实际上,我们已经分开一段时间了。那也算是有交代的分手了。当然,我曾经试图挽回,用你的话说‘YOUSHOULDTRYANDTRYANDTRY(人应不懈努力反复尝试)’,那正是我做过的,我自己都记不清我TRY了多少次,但是不管用,她似乎一直没有谅解,我也能明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们的感情变得很复杂——怎么说呢,反正不够和谐吧,也许她那时候就已经觉得‘没意思了’。有的女人,只要你坚持不懈就有追到的一天,但我知道她不属于那种类型,她有她自己的主张,她喜欢主动,并不是被反复劝说就能改变主张的人,说得太多弄不好反而让她更厌烦。”

  陆宝宝点点头,总结说:“你闹不清好到底怎么想的。”

  王伟说:“而且,那段时间我在她面前总是要摆出低姿态,我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你说这要真成了夫妻,我们以后也没法相处呀,保不住一碰到什么事就翻旧账。”

  陆宝宝咧嘴一笑,善意地调侃道:“伤自尊了?确实,对你这样骄傲的人而言,真的不容易。”

  王伟承认说:“总是不依不饶,我确实心累,当时就觉得有点心灰意冷吧。你也知道,我离开DB那段时间,情绪非常低落,那话是怎么说的?‘没有被炒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人还非得自己被炒过一次,才知道被炒的滋味儿。那正是刚发现我爸生病的日子,我自己的事情压根儿没和我妈提一个字,她已经够烦心的了!可我还不得不编瞎话骗我妈,关于我为什么能总在医院陪着我爸——那几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日子,我把手机都关机了,什么电话都不想接。”

  陆宝宝理解地拍了拍王伟的手。王伟认真地说:“宝宝,我还没有说过谢谢你呢!是你的及时出现,把我从那个尴尬的境地中拉了出来。不然,坦率说,我已经做到销售总监了,这市场上总共才有多少销售总监的位置呢?我又是那样离开DB的。”

  陆宝宝拉过王伟的手握在自己的两手之间,软语相劝道:“王伟,过去的事情咱就让他过去吧。就算你有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和陈年旧事,环境污染的全球问题,谁的心能永远不落上点灰?谁不犯错?只要我们大致上是好人,也就行了!”

  王伟被陆宝宝这么一开解,眉宇之间果然舒展了些,他赞同道:“有道理,所以我现在特别愿意做好事。百善孝为先,自打我爸去世后,我特别能体谅我妈,只要她不是让我干坏事,我都尽量满足她要求。”

  陆宝宝深谙王家各人的脾气,对王伟这话自然有点不信,揭发道:“你以前好像没那么听老太太的话呀。”

  王伟辩解道:“你也知道,我妈那人比较固执,还爱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别人头上,所以以前只要她一唠叨,我就不愿意听。我这人不是晚熟嘛。”

  陆宝宝嘻嘻笑道:“老太太是个有本事的,研究员,核物理学家,多牛叉呀!年轻时又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自然是要有点个性的。”

  两人又谈了会儿生意上的事情,陆宝宝心情很好,一杯接着一杯,直喝得粉面含春,还不住劝王伟道:“这酒不错,你怎么喝那么少?不行不行,咱俩得走一个!”

  王伟见她已经差不多了,提醒道:“宝宝,这酒后劲足。”

  陆宝宝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咕哝道:“可不是吗?真有点上头了。这才晚上8点多呢,我就喝高了,不像话!”

  王伟笑道:“今天你也累坏了,一大早就出门赶飞机。喝点酒正好回房早点休息。”

  两人结账起身,陆宝宝步子已经有点飘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不要了,倒还记得抓住自己的小包。王伟瞧她的情形不对,赶紧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外套,一面伸出胳膊给她,陆宝宝就势抱住。王伟有点不好意思,跟站在一边殷勤服务的服务员打招呼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喝高了。”

  服务员是个很会说话的人,笑道:“这酒是好喝,高兴就该多喝点。”

  陆宝宝双手抱住王伟一条胳膊,半靠在王伟肩膀上,高兴地对服务员说:“说得太对了!这就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陆宝宝还要发挥,王伟赶紧带她走人。两人一走出餐厅,陆宝宝就侧脸在王伟耳边轻声娇笑一下道:“好!生活真美好呀!酒足饭饱还有美男的胳膊抱。”

  王伟笑道:“我看你心里明白得很,别借酒蒙脸占我便宜了。”

  两人走进电梯,门“叮”的一声合上了。杜拉拉从一根巨大的大堂柱后面闪出身子,大堂里灯火辉煌,她脸上却没点血色。这会儿她似乎明白了为啥邱杰克拦着不让她来,起先对邱杰克的那股蛮劲随之被掏空了。拉拉呆站了一会儿,终于黯然离去。

  王伟把陆宝宝送到房门口,陆宝宝说:“行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就“嘭”的一声合上了门。王伟笑了笑,转身开自己的房门。他插好钥匙牌,随手掏出手机来,这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邱杰克打来的。王伟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这分开也不过两个小时,王伟连忙拨回去,邱杰克一接电话就抱怨:“急死我了!你怎么不接电话!”

  王伟解释说:“我设置了静音,起先一直跟陆宝宝在吃饭,没注意到你电话。有啥急事儿?”

  邱杰克说:“你跟陆宝宝离开公司的时候,杜拉拉看到你开车了,她找你去了!”

  王伟吓一跳,声音一下就高起来:“什么?你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邱杰克叫苦道:“哥哥,你不接电话呀。我本来想过去当面和你说,可我就知道陆宝宝一准在你边上,我能说啥?我怕她听了不高兴呀!”

  王伟不高兴地说:“胡说啥?陆宝宝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拉拉知道我住哪个酒店吗?”

  邱杰克辩解道:“我是和她打马虎眼呀,可杜拉拉又不笨,你会住哪些地方她心里比我还有数,当我面她就发狠一家一家酒店总机打过去查,查不到三家就给她查出来了。”

  王伟急了,顾不上再埋怨邱杰克,打断他道:“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邱杰克说:“我刚拨过她手机,估计是看到你俩进了电梯,她就只好走了。”

  王伟马上说:“行了,我知道了。回头再打给你!”

  邱杰克连忙嘱咐道:“哎,王伟!你可小心处理,别让陆宝宝生气呀!”

  王伟不理他,直接挂了电话,拔出房间钥匙就下楼。

  王伟先在大堂里找了一圈没有收获,他马上快跑几步奔出大堂门口。早春的晚上,时有时无地飘着毛毛雨,风一吹,正是春寒料峭,王伟却急得冒汗了。他在大堂前面酒店的广场兜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只好又回到大堂门口的台阶上,心有不甘地向夜幕中张望着。起先跑得急了,这会子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化作了一道道白雾。

  过了一会儿,门童过来问他:“先生要叫车吗?”王伟摆了摆手,退回几步无奈地准备回大堂。

  他一转身,一下愣住了,杜拉拉正站在他侧面的台阶边上,在黑夜里像一个冻柿子那样看着他。王伟跑上几步叫道:“拉拉!”拉拉站在那里,微微地笑了,王伟听到她轻声回叫自己:“王伟。”

  王伟下意识地想去拉她的手,还是克制地停住了,一时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王伟说:“进去吧,外面太冷。”

  进了大堂,王伟本想带拉拉去大堂吧,但晚上8点来钟,大堂里来往的客人还不少,王伟怕拉拉不方便,想邀请她去自己房间,又怕她不肯,不由有些踌躇,最后还是问道:“这儿人不少,要不,上我房间坐会儿,方便不?”

  拉拉也觉得大堂里有些不便,怕遇见熟人,但说到马上去王伟房间,她心理上似乎又一下适应不过来,毕竟两人已经一年多没有相处了,有些陌生起来,这种陌生让拉拉猛然面对王伟的时候,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况且,拉拉心里还有个很大的折磨,她不知道起先和王伟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什么来头,而这两人的亲密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事实了,这令她一下想起夏红曾说过的“一年多时间能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弄不好王伟连儿子都有了。”

  拉拉担心那女的要是也正在王伟房里,自己岂不是连装傻都没余地了。可要是说不去吧,别回头王伟又不知所踪了,拉拉没胆量再玩矫情。

  她犹豫了一下用建议的口气说:“要不,我先回去了。你明天还在广州吧?看你方便,咱们明天另约个地儿。”

  王伟一听拉拉要走,一下急了,但又不能勉强拉拉,只得说:“我送你。”

  拉拉说:“外面在下雨,我就这儿打个的吧。”

  王伟说:“我开着公司的车,就停在大堂边上,我送你。”

  拉拉含笑嗯了一声。

  王伟想起邱杰克说的拉拉傍晚看到自己开车就赶来酒店了,忙问:“对了,你吃了吗?”

  拉拉说:“吃过了,就在大堂西餐厅吃的。”

  王伟听了一愣,奇怪地问道:“你早看到我了?怎么不叫我?”

  他这一问,拉拉心里委屈起来,她忍着眼泪专心迈步,不吭声。王伟见了心疼起来,忙一把拉住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拉拉把眼睛转向另一个方向,低声说了句:“没事儿,快走吧。”王伟只得不问了。

  两人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拉拉一看,拍了一下手,笑了:“是辆新车吧?迈腾!真漂亮!”

  王伟问她:“你喜欢迈腾?”

  拉拉一面绑安全带一面说:“太喜欢了!我过年前刚去过梅花园那边的一汽大众4S店,他们有辆迈腾在做促销,就你这个颜色,好漂亮!可惜是手动档的,没戏——让我开手动档我可没信心。”

  王伟好奇地问:“你学会开车了?”

  说到开车,拉拉来劲了,忍不住眉飞色舞地卖弄起来:“驾照是拿到了,可是不敢上路,最近正实习呢。我的技术非常臭,师傅看我不是一般的不顺眼,反正,我也看他不顺眼,他骂我,我就阴阳怪气地顶他,气得他发昏。”

  王伟一听,立马有了主意,等车行到靠近天河北体育东路口的时候,他提议道:“我带你去珠江边练练车,怎么样?”

  拉拉一听高兴坏了:“真的呀?”

  王伟见她挺愿意,心里比她还高兴,车马上就左转上了体育东,一路向珠江边驶去。

  珠江边有点黑魃魃的,路上别说行人了,连车辆也十分稀少。王伟把车在路边停下,两人下车换了座位。王伟先帮着拉拉调整好驾驶座椅的位置,拉拉得意洋洋地挂上档,就要把车拉出去,王伟连忙提醒道:“哎,记得先打转向灯,这样人家后面的车就知道你要变道出来了。”

  拉拉知道自己又违规了,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你比我那个师傅态度好多了。”

  拉拉练了一阵,王伟看她确实操作不太规范,担心地说:“拉拉,广广州车不少,你还是得再多练练,别着急上路。”

  拉拉正在兴头上,兴致勃勃地嗯嗯着,在一个转弯处,她脚下油门不松,还忽然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动作太大,车身整个猛地偏离了方向,她顿时吓呆了,手足无措不做任何动作任由车冲出去,王伟一看不妙,马上俯身过去拉过方向盘把车打回来,一面高声叫她踩刹车,拉拉猛地一踩,刹车尖叫了一声,车在路当中歪歪斜斜地停了下来。

  拉拉吓得目瞪口呆,王伟起先也被拉拉的冒失着实吓了一跳,这时候倒笑了:“傻孩子,够笨的!”

  拉拉一下趴到方向盘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这一哭,就把两人隔着肚皮打的哑谜都捅破了,王伟难过地搂过拉拉,拉拉哭着用右手推他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欺负人呀。”

  王伟不放手,心疼地说:“是我不好。”拉拉不说话,王伟也不说话,拿下巴轻轻地蹭着拉拉的头发。江风在寒夜里呜呜地叫着飞着,两人沉默相拥。王伟不由想起陆宝宝那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心中百感交集。

  好一会儿,王伟才说:“拉拉,我爸得了肺癌。”

  拉拉大吃一惊,“啊”了一声,从王伟怀里直起身子问道:“啥时候发现的?”

  王伟难过地说:“就在我离开DB前发现的,拖了一年多,去年11月去世了。”

  拉拉没想到这一年时,王伟承受了这么多。一想到在王伟承受父亲重病和失去工作的双重压力的日子,自己不但没有给他任何安慰和帮助,反而使了那么多的小性子,让他难上加难,拉拉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感到非常抱歉,半晌只说了个:“真对不起。”

  王伟看出拉拉的心思,宽慰她说:“不关你的事,你不是啥也不知道嘛。现在都过去了。”

  有人在后面嘟嘟猛按汽车喇叭,拉拉一下慌了神,王伟说:“别慌!挂前进档,往右打方向盘!轻轻打!好,拉正!”在王伟的指挥下,拉拉手忙脚乱地慢慢把车拉回自己的道上,后面那位超过去的时候,放下车窗玻璃,操着一口广式普通话很不满意地说:“让一让嘛,先生!一辆车要占几条道呀?!”

  等人家过去了,拉拉把车在路边停下,两人相对傻笑起来。王伟说:“还练吗?”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拉拉非常舍不得和王伟这就分手,又不好意思提议两人晚上一起,想了想,绕着圈子说:“不练咱干吗呢?”

  王伟说:“我想我们一起回酒店,又怕你不肯。”

  拉拉听了没言语,酒店里面有个人是她心里揣着的谜,有心向王伟问个明白,又觉得自己过去对王伟不够好,还没好好补偿他就马上问来问去,姿态上就不能体现一个惭愧者的诚意。

  拉拉这边转着念头,王伟已经敏感到了,马上问她:“拉拉你心里有啥事儿吧?”

  拉拉还在想词,王伟说:“邱杰克给我打过电话。”

  拉拉听他这么说,脸一红,嘀咕着问了句:“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吗?”

  王伟说:“还有陆宝宝。她是我老板。”

  拉拉“哦”了一声,觉得还是没搞明白。王伟说:“不是,拉拉,人想问啥你得告诉我呀。”

  拉拉索性摊牌:“那,除了这层关系以外,比如,你们是不是同学呢?”

  王伟恍然大悟:“你看到她挎着我胳膊了是吧?她喝多了,走路都不稳了,我不搀着她怎么办呢?而且吧,她是我亲舅舅的女儿,我嫡嫡亲的表妹。”

  拉拉一听心里一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邱杰克不知道你们这层关系吧?今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死不肯告诉我你们今晚住哪家酒店。要不是陆宝宝不乐意,我都想不到他有什么别的理由不肯让我见你。”

  王伟叮嘱道:“对了,陆宝宝让邱杰克也投了一些钱进公司入股的,她不想让邱杰克担心这层亲戚关系,就让我先别告诉邱杰克。我本来觉得跟邱杰克不妨实话实说,可陆宝宝坚持,我就依了她。你回头可别不小心跟邱杰克说出来。”

  拉拉关心地问:“公司资金有困难吗?”

  王伟解释道:“虽然不可能像db那样的大公司那么财大气粗,但资金方面还说得过去,陆宝宝让邱杰克投资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让他全情投入。”

  拉拉并不很关心生意上的细节,她搞清楚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了,眉开眼笑道:“原来如此。放心吧,我不会多嘴的。”

  王伟见她脸变得飞快,逗她说:“你一开头就问我陆宝宝是谁不得了吗?”

  拉拉悻悻地翻了他一眼。王伟笑道:“你这人态度可真不怎么样。怎么样,这车你还开不开?”

  拉拉说:“干嘛不开呀!需要倒车的时候换你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王伟手机响了,他一看是邱杰克,笑着对拉拉做了个手势就接听了:“杰克?”

  邱杰克显然有点担心,劈头就问:“怎么样了?没事儿吧?我起先一直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你不方便。”

  王伟说:“没事,放心吧。”

  邱杰克说:“王伟,你见到杜拉拉没有?”

  王伟怕直说对拉拉不便,又不愿意对邱杰克撒谎,他犹豫了一下,反问道:“怎么了?”

  邱杰克不放心地说:“不是,王伟,今晚杜拉拉看到你和陆宝宝一起进电梯了,当时她在手机里和我说了一句话,怪疹人的,你听听啊,她说‘人生就是一张茶几’。”

  王伟不解:“茶几?这什么意思?”

  邱杰克说:“是呀,我问她此话怎讲,她说‘上面摆满了杯具(杯具)’。主要当时她的口气,我听着挺黯然伤神的,让人心里怪不落忍。”

  王伟忍着笑问他:“那你没劝劝她?”

  邱杰克叹了口气:“怎么能不劝呢?拉拉也挺不容易的。我说了,‘拉拉,杯子这东西,你既可以把它看作是杯具(悲剧)还是洗具(喜剧)呢,全在乎你怎么去看’。”

  王伟觉得邱杰克酸得挺漂亮,由衷赞了一句:“劝得挺好,换了是我,肯定没你劝得好。”

  邱杰克还有担心的事儿,他问王伟:“陆宝宝没说啥吧?”

  王伟说:“她累了,估计早睡了吧。你也早点休息,都挺好,你就放心吧。”

  邱杰克也是个聪明人,又做了这么些年销售,什么样的人情世故他不懂呢!哪能听不出来王伟避而不答的部分。心里虽然有一百个嘀咕一千个好奇,既然王伟不愿意说,他就知趣不去戳破了。

  挂了电话,王伟憋着笑,问拉拉:“人生是茶几吗?”

  拉拉刚才已将两人的对话都听明白了,这时候脸上不觉有些红起来,暗骂了两声邱杰克。拉拉不理王伟的茬,准备启动车子,王伟却按住了她的手,拉拉不解地转头看他,王伟轻声说:“拉拉,要不还是我来开吧。我们回酒店。”

  拉拉犹豫了一下,用解释的口气说:“今晚还是送我回家吧。我不想给陆宝宝或者邱杰克撞上。我怕邱杰克笑话我,今天我对他态度不太好。”

  王伟满不在乎地说:“邱杰克有啥好怕的,晚上你就打个招呼呗。”说罢,就要启动车子。

  拉拉慌忙按住他手道:“别,王伟!我真不想这么快就给邱杰克撞上,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王伟见拉拉又急又窘的样子,踌躇了一下说:“那——也行。我送你回去!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再主动告诉他们。”

  拉拉连连点头。

  车到了拉拉家楼下,王伟停下车,正打算熄火,拉拉赶紧说:“王伟,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来。”

  王伟没想到拉拉连楼都不让他上,他很惊讶,愣了一下,猜想拉拉可能是怕邻居看到她半夜三更的忽然带回来一个男人,要议论她。王伟就说:“我想送你上去——这么晚了,不放心你一个人上楼。我们动作轻一点,不会惊动邻居的。”

  拉拉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我哥在呢,他有点事儿,还要在广州待两天。我想这次找个机会,让你和他见个面。不过,今晚恐怕太晚了——而且,我起先和他说我在加班。”

  王伟这才明白过来,见拉拉一脸狼狈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行!那我今晚就不上去了。你可别食言,一定让我见见你哥。”

  拉拉点头保证。王伟又威胁说:“食言者肥——你要是食言,就会发胖!”

  拉拉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以示自己绝不食言。

  王伟吻了拉拉一下说:“你上去吧,别回头你哥不放心。”

  拉拉笑着下了车,走出几步,又跑回来,对王伟说:“你记得给手机充足电,别关机了。我实在是,被你的关机都关怕了。”

  王伟闻言心里一酸,他伸手抚摸着拉拉的头发说:“不会的,我晚上也不关机,你想打就打。”

  拉拉望着王伟,咬牙道:“你要再随便关机,惹火了我,一枪打爆你的轮胎!”

  黑暗中,王伟看到拉拉的眼睛,跟猫头鹰的一样,雪亮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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