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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文本因贴近“当下”,往往具有鲜明的时代特性。尽管不同类型的文本,满足人类精神文化需求的方式存在差异,但文本类型与主题表达之间并不必然存在截然分开的界限。以近年备受追捧的“真人秀”为例,“纪实性、冲突性、游戏性”是其鲜明特点,它提供给受众的更多是消遣与娱乐。那么,“真人秀”有没有可能突破模式窠臼,以新的形态、话语、风格发挥大众文化共有的反映时代、关照生活的功能呢?换句话说,“真人秀”在追求热度之外,有没有可能做到“有温度”、“有态度”呢?一档最新的观察体验真人秀《三个院子》,以轻松平淡的风格、真实自然的表达,近期赢得了受众的广泛关注。
 《三个院子》选取了三个真实存在、不同地域、各具特色的民宿作为场景。每个院子除了入住的明星之外,不断迎来短期入住的普通游客。明星素人,邂逅相遇,在同一个屋檐下养花种草,做饭洗碗,分享小院生活,交流生活故事。从节目的内容设置看,《三个院子》彻底摈弃了传统综艺节目极具冲突的戏剧化表现方式,把重心放在展示生活本真面貌,通过各种细节来凸显生活本身的人际交集上来,这不啻为一种“冒险”。对真人秀节目而言,人物角色设置、矛盾冲突安排、规则场景制定是营造戏剧冲突、保障节目成功的常用手法,甚至一些真人秀节目按“剧本”操作也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三个院子》节目不卖人设、不设置矛盾,没有经营规则的限定,无疑是对既往真人秀固定模式的一次颠覆与创新。节目尽可能淡化甚至抹去“秀”的痕迹,放大“真”与“人”,以纪实手法呈现“人”在生活中的真实状态,这印证了节目的理念:“院子里,有生活”。从这个意义上看,《三个院子》更像是纪录片,忠实纪录同时悄无声息地发问,安静地等待生活本身给予答案。明星素人在充满烟火气的小院交集,超越一般综艺节目的“娱乐”表层,获得了链接更广阔的时代、社会的空间,也赋予受众更多细读的可能。
一、 院子:逃离都市与“诗与远方”的时尚载体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在城市。现代人穿梭在钢筋水泥的都市,每天重复着快节奏、刻板枯燥的日常生活。“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之所以引起共鸣与传播,在于它是高速运转时代的群体宣言。在城市化的过程中,不少人背井离乡在城市打拼,对渐行渐远乡村的回望成为后工业时代的一种集体情绪。“现代性的逻辑让生活日益标准化、理性化,而人作为一种文化的存在,不堪忍受无根的生活。对现代性的反叛和逃离,开始了对故乡的亲近与回归,导致我们患上了不能自拔的‘怀乡病?”。
正是这样的时代语境,让乡村旅游、民宿大院成为现代都市人旅游休闲的一种新时尚。显然,一大批以民宿为题材的节目涌现,如《向往的生活》、《亲爱的客栈》、《青春旅社》等,显然并非巧合。在这里,“院子”被附着了关于“远方”的另一种文化与生活想象。就像《舌尖上的中国》通过美食唤醒家乡、童年记忆一样,《三个院子》不过是从居住空间的角度,说出了都市人暂时逃离城市的隐秘的心理诉求。
从文明溯源的角度看,我们似乎更能为中国人的“院子”情结找到依据。中国人走出农耕文明的时日并不久远,对于土地的依赖扎根在血脉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一直是中国人挥之不去的向往。曾经意味着艰辛劳作的乡间田野,在摆脱了物质依赖的今天获得了新的文化内涵。于是,暂时逃离都市的喧嚣、嘈杂、雾霾,获得片刻的宁静、自在,“心远地自偏”,时刻催生着都市人“说走就走”,让乌托邦变成现实的冲动。
可见,“院子”代表着“诗意与远方”的时尚生活方式,正是当代人兴趣盎然的一首都市牧歌。每个小院,都是一个封闭独立的世界,“躲进小楼成一统”,它成了都市阻断现实、安享静谧的临时港湾。文化上的虚幻的思乡与现实的逼仄,驱动都市人暂时告别压力包裹的现实,走向田野,呼吸别样的空气、青草的芬芳。
正是对社会公众心理的精准把握,《三个院子》精心挑选了北京、浙江、广西的三个各具地域特色的院落,山间、海边和胡同也许正是都市人想要短暂逃离时,最能想到的三种生活场景吧。
二、 生活:用“慢”疗愈“集体焦虑”
《三个院子》倡导“共享生活”理念,类似一场社会试验。节目制作严格恪守“无剧本不干预”的真实原则,通过观察、纪录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让人物自我表现,故事自然生长。
来到院子的明星,首要问题是解决一日三餐,故事线由此展开。他们自行安排生活,大到小院准则,小到柴米油盐。入住者属于接受主人邀请的游客,和明星共享生活公共空间,同时要遵守院子的规矩,承担照顾院子的责任。
三个小院虽地点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慢。正如木心《从前慢》中所写,“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这样的诗句之所以击中无数现代人的心灵痛点,正是因为他们对于“快节奏”的紧张忙碌有着切身体会。
中国近40年的社会变革,改变了人们的际遇与生活方式,与此同时也驱动着每一个体、每一个群体渴求更为迅疾的改变与提升。“梦想”、“奋斗”、“未来”是这个时代最响亮的词语。工作侵蚀生活,物质僭越精神,现代人不断超越他人或怕被他人超越的精神负荷,已慢慢演化成一种四处蔓延的“集体焦虑”,这是波及全社会的时代症候。显然,处于快车道的社会发展需要一个释放压力的窗口,每个人都需要找到一个寄托。城市里很难给予的,乡村或者小院恰恰提供了这一通道。
小院里的一切,只是生活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它是一种平淡的、审美的、诗意的栖居。在《三个院子》里,明星们褪去光环,最大限度地展现生活中本来的样子。素人们也获得更多的存在感,彼此平等的视角贯穿始终。他们带来各种各样奇妙的故事,共同分享百态人生,在共享中品味生活意义。
在院子里,一切回到生活本身,与外面的世界无关,有的是放飞自我,回归自然,回到生活本身和自己的内心。生活原来可以如此纯粹与简单,对生活保有的初心和热爱如此难能可贵,眼前的琐碎竟然是如此温暖动人。尴尬搞笑的生活片段,温暖舒心的细节瞬间,深深感染观众,这显然不是刻意营造的矛盾冲突能起到的效果。“还原”院落生活,给人以无距离的逼真感、亲近感。这种传播方式很容易引发代入感和“移情效果”,可以满足人们更广阔、更真实地感受生活的愿望。观众在欣赏院子里“世外桃源”式生活获得是一种直接与生活相关的强烈生命体验。
“慢下来,去生活”,《三个院子》是给现代人的一种善意提醒与示范,它也启发当下的受众思考生活的意义与方式,如何权衡工作与生活的天枰。当然,《三个院子》的展现的生活方式,或许并不能立刻人人享有,但院子里自然流淌的一切是生活本该有的模样,对于缓解都市人的“集体焦虑”,疗愈现代人斑驳撕扯的精神与灵魂不无裨益。米兰﹒昆德拉在《生活在别处》中描述了“理想与现实”的悖论,“院子”启迪我们:生活不在别处,就在此地与当下。
三、 情感:星素互动与“群体性孤独”
人与自身相处、人与人交集的情感状态,是《三个院子》的表达与表现的核心,可分为两条线:主线是三组明星的母子之情、夫妻之爱、朋友之谊。林更新和好友朱桢的“真心院子”是友情的象征;陈小春和应采儿代表着二人世界的爱情;大张伟和妈妈以一整段相处时光,在胡同大院里传递亲情。
辅线则是各个院子里不断更迭入住的素人与明星之间的情感互动。节目组通过旁观式记录与呈现,满足了受众对不同情感的需求,阐释着当代社会亲密关系的多种方式。与之对应,每个院子既有相对封闭的隐私空间,又开放了厨房、客厅和庭院等适合于社交沟通交流的场景。三个主题迥异的院子,私密与公共空间的两重设置,使节目能集中聚焦于人与人之间的彼此关联。两条情感线彼此无缝连接,前者是熟人强关系模式,后者则是更具开放性的陌生人弱关系模式。
节目的这一创意折射了当今时代另一个普遍性的社会问题。急剧社会转型的中国,尽管人与人之间的信息联系加强了,但心理距离却似乎日渐变远。在物质基本满足的时代,个体意识和主体性增强,群体关系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社交的网络化、虚拟化更加剧了这一趋势。每个人可能成为“一座孤岛”,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每天发生在生活中里的真实事件。以强关系的家庭为例,雪莉·特克尔用“群体性孤独”描述了现代人被新技术改变的社交状态:“家人在一起,不是交心,而是各自看电脑和手机;朋友聚会,不是叙旧,而是拼命刷新微博、微信。[ii]”《三个院子》中主线针对的就是重建家庭亲密关系。而针对流动性空前的陌生人社会,学会“共享”已经是现代人的一种基本素养,星素互动则是对这种弱关系的呈现与思考。
《三个院子》中不同社会关系的表达既有个体生活的放大,也有群居的缩影。在明星既定关系的基础上,不断加入受邀前来的素人“一起过日子”,为人的个体性、社会性以及情感关系变化提供了渠道。素人们又自带亲子、朋友、陌生人等多样化的关系,让这场社会观察的维度更加丰富与多样。
尤其值得强调的是,无论明星、素人步入院子,都是来“过日子”的,所有交往的直接动机并非工作中的功利性利益交换,而是本真的情感需求。彼此关系的变化完全过滤了都市人惯常的职场竞争、勾心斗角,让每一段相处成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互动。建立群体关系,加强情感沟通,战胜“群体性孤独”,是节目的目标之一。
显然易见,《三个院子》不追求“爆款”,而是静心静气地关照生活,体察社会,在扣准时代症候之际,以对生活的尊重让故事自然生长,这无疑是模式创新背后的深度思考。《三个院子》不是简单地鼓励受众去下乡、旅游,它是富有温度与态度,有着浓厚人文关怀和严肃思考的新综艺形态。“庭院深深深几许”?《三个院子》未必是治愈现代人精神、情感良方,但它让公众感受到了生生不息的生命涌动,传递出积极健康生活的理想状态,给人一种积极向上、抚慰人心的力量,这显示出了综艺节目的社会责任感和播出平台对社会问题的关注。
(胡智锋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院长、教授、博导;顾亚奇系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文化创新与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陈晖:《怀乡病与知识分子的村庄想象》,搜狐网,http://cul.sohu.com/20160303/n439271246.shtml
[ii][美]雪莉·特克尔:《群体性孤独》,周逵,刘菁荆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8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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