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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3 11:3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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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武侠小说的潜力被金庸有意识地发掘并拓展了。在《笑傲江湖》的后记中,他自述“写武侠小说是想写人性”。到了新修版《金庸作品集》的序言中,他又强调:“基本上,武侠小说与别的小说一样,也是写人,只不过环境是古代的,主要人物是有武功的,情节偏重于激烈的斗争。”这是金庸小说作品“雅俗共赏”的基础。20世纪以来,优秀的武侠小说家各运匠心,推动着这一文类的发展。金庸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笔下的“武”与“侠”不是单纯的方法与理念,而成为个体自我价值的两个面向,它们互相依存却又彼此排斥,行侠者往往不得不需要暴力作为保障,而暴力带来的混乱,却非侠者所愿,徘徊其间的个体始终为这种矛盾所困扰。金庸在郭靖等人身上,不止一次地写到这种迷惘。在《天龙八部》中,他借少林寺的扫地僧人之口点破了这一悖论:“心中慈悲之念越盛,才越能够化解戾气,修练更高深的武功,因为真正慈悲之人,不屑于学习剥夺他人生命的手段。”这样一种精神上的内在张力,为人物刻画和艺术创造提供了丰富的可能性。
这两个特点造就了金庸小说的“独特性”和“普遍性”———独特在于关乎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困惑和关怀,普遍在于对人性的观察和刻画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在多元文化交流日益密切的今天,金庸作品英译本成为现象级畅销书,武侠小说的这番“走出去”,是很有意义的趣事。
当我们把武侠小说与骑士文学、奇幻文学以及日本的“剑豪小说”相比较,会发现它们源自同一片储有人类原始幻想意象的集体无意识湖泊。无论西方奇幻文学的“东渡”,还是东方武侠小说的“西传”,都是语言和文化差异所无法阻止的。
在亚洲地区,大体的文化背景较为近似,金庸作品一直比较流行。日本由于有“剑豪小说”为接受基础,金庸作品很早便有日译全集,还成为日本一些大学所设置的与中国文学或历史相关课程的阅读资料。
当我们提及金庸和武侠小说“走出去”,是指向西方读者传播。说到这,也许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是“很难翻译”。武侠小说的用语用词,基于特殊的文化语境,人名、外号和武功招式,都在隐秘地透露信息,这使得在译介过程中会遇到不少难题。比如 《笑傲江湖》 中,“任我行”和“东方不败”这两个名字,以汉字写读,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单纯地音译似乎会丧失许多味道,而若执意强调姓名中的含义,则会给翻译和阅读都带来困扰。至于令狐冲与任盈盈两位主人公名字里所蕴含的“大盈若冲”之喻,恐怕就更难在非汉语条件下传达了。人名尚且如此,金庸在小说中创造的或具诗意、或有文化内涵的武功招式,愈加难以在翻译时保留全部的意义。
最新英文版 《射雕英雄传》的译者郝玉清认为,尽管翻译金庸小说存在一定困难,但“最大的失败,是不去尝试翻译它”。她提到,武侠小说一方面与西方的骑士文学、奇幻文学等文学类型有一些相通之处,另一方面又带有异域文化的陌生感和新鲜感,擅长讲故事的金庸能够引发西方读者的阅读兴趣。
这是很有意思的类比。谈“侠”与“侠客”,我们不仅会想到中国的故事与人物,还会想到一些西方文艺作品。比如罗宾汉与佐罗,常常被称作“侠盗”和“义侠”;美国漫画中身负神奇能力的超级英雄们,汉译名里也往往有个“侠”字,比如钢铁侠、蝙蝠侠等。1996年,香港译者莫锦屏翻译《雪山飞狐》时,直观地将武侠小说中的“侠”和骑士精神联系了起来。刘若愚在《中国之侠》这本书中,从文学研究的角度比较了中国侠客与欧洲骑士之间的异同。他认为二者都看重忠诚与勇敢,讲求公平正义并且珍惜名声,差别在于,骑士社会地位高,有固定的效忠对象,遵循明确的行为准则,而侠客则散布驰骋于江湖,行事自由,无所拘束。
由于侠客的自主性,他们处事的态度与方法,大多由他们的人格与心理决定———洪七公与黄药师都可称“侠”,而这两人的“侠”之面貌天差地别。侠文化的丰富性,为武侠小说作者提供了不同的思维方式和写作角度,例如古龙写侠士,“武功”是探寻心灵之道,他笔下“侠”的终极目标,从“拯救他人”向“自我救赎”倾斜。
当我们把武侠小说与骑士文学、奇幻文学以及日本的“剑豪小说”相比较,假若把这些来自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文学类型比作河流,分别溯洄,会发现它们源自同一片储有人类原始幻想意象的集体无意识湖泊。所以,无论西方奇幻文学的“东渡”,还是东方武侠小说的“西传”,都具有合理的可能,这是语言和文化差异所无法阻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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