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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11 13:5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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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种样式来写
20世纪80年代的新潮小说和文体实验,是五四以来中国文学内部的一次大调整。这里所谓的文学内部,主要是指文学构成,就像每一个物体都有一个基本构架一样。这基本构架就是物的内在存在形式。很长时间,作家、批评家对文学的存在形式问题不太关注,很多人不会想到小说要换一种样式来写。只有到了一定阶段,才考虑小说的原有格式需要变化、改进。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是这样的一个时间节点。
曾有评论家认为,五四新文学传统延续到20世纪80年代,才有了一个新的改变。这个改变,就是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重新思考文学形式问题。当时流行的说法,是文学本体问题,或文学本体论。1981年,孙绍振先生发表《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比较早地触及诗歌的美学原则问题。他立论的创作依据,主要是舒婷、顾城等“朦胧诗”的创作经验。相比于1981年的状况,80年代中期的中国文学拥有更开阔的气象。各种文学社团、文学研讨活动层出不穷,大学中文系、文学期刊编辑部就像是强劲的发动机,不断给文坛带来新的活力。如《上海文学》《西湖》编辑部共同组织的“杭州会议”,揭开了寻根文学的序幕。像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主办的“新时期文学十年”研讨会,将一匹匹年轻的文学黑马,放送到辽阔的文学大地。由此,“青年批评家”成为一个时尚的名词。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在《中国作家》发表,余华、苏童、格非等一批名不见经传的作家作品在《北京文学》《上海文学》《收获》等期刊上亮相,而王安忆、韩少功等发表了《小鲍庄》《爸爸爸》等作品,由原来注重社会问题,转向对文化和人的内心欲望的探讨。理论层面的反思和研究,由方法论问题和文学观念的讨论,进入主体性问题和文学史评价问题的探讨。
1984年,或是1985年,常常被一些作家、评论家视为新小说和新批评的历史元年,因为这时小说和评论似乎都有些新面孔出现。原先的小说写作,都是照着惯例在摹写。也就是说,人们对文学作品,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固定理解模式。作家们照着这一模式写,读者们照着这一模式阅读。在写作与阅读问题上,有一种共同默契。但1985年前后情况有了改观,包括莫言等在内的一批小说家,试图换一种方式来写,他们希望照着自己理解的文学图式写作。当然,这种所谓的文学图式,综合、吸收了多元的文学资源,包括外国文学,尤其是像当时流行的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卡夫卡的小说,日本川端康成的创作,苏联的《白轮船》《一日长似百年》,以及以往流行的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和作者自己的生活体验。总之,一批“稀奇古怪”的小说作品登堂入室。它们改变了原有的小说书写法则。作家们的聚焦重点,由“写什么”转向“怎么写”。文学评论这时也一改原来紧随作家作品的注解方式,比较多地撇开文本,探讨文学的本体问题,或更加抽象的语言问题。在一些批评家看来,语言已经不只是文学的工具,而是文学的构成。借用皮亚杰的理论,语言包含着能指和所指两种基本功能,而文学写作是一种能指的语言游戏。语言规则的改变,使得语言所包含的意味也变得无穷无尽。叙述在这一时期的批评概念中,不再是单纯的修辞手段,而是被赋予了小说美学的特殊品质,小说叙述学不仅贯彻于小说史研究,更是深入小说创作之中。
这些既抽象又具体的文学理论,成为批评实践和小说实验的有力支撑。全知全能的叙事和零度叙事,将小说叙事分解成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由此引导着一批小说家们在自己的创作中实验。马原的小说,在这一阶段,得风气之先,有评论将他的小说实验概括为“叙事圈套”。其他像苏童的民国系列小说,将现实体验通过故事讲述传递出来。莫言“我爷爷、我奶奶”的叙述体,将传统的抗战故事改写成另类的家族故事。张炜的《古船》和《九月寓言》,开启了历史叙事的宏大篇幅。类似于这样的叙事作品,有评论称之为“新历史小说”。
如果说,小说实验和批评探讨仅仅是文学圈内少数人的自娱自乐,或许其影响也就到此为止,但像电影、电视这类大众艺术门类,也热情加入,其造就的社会影响几乎是盛况空前的。像电影《红高粱》《活着》《大红灯笼高高挂》等的出现,使得莫言、余华、苏童成为普通百姓追捧的明星人物。他们的小说,也走入寻常百姓家。由此,新潮小说的文学实验度过了艰难的尝试期,文学实验逐渐转变为一种文学常识,很少有人会怀疑莫言的小说不是小说,也很少有人会在新潮小说的文学合法性问题上继续争论。马原、莫言、余华、苏童、格非等一批作家作品的成功,意味着批评家们提出的文学本体论所涵盖的一系列观念、范畴,得以在创作实践中合理合法地存在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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