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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非烟点亮了蜡烛。仪琳见令狐冲衣襟都是鲜血,当下
顾不得嫌疑,轻轻揭开他长袍,取过脸盆架上挂着的一块洗
脸手巾,替他抹净了伤口上的血迹,将怀中所藏的天香断续
胶尽数抹在他伤口上。令狐冲笑道:“这么珍贵的灵药,浪费
在我身上,未免可惜。”
仪琳道:“令狐大哥为我受此重伤,别说区区药物,就是
……就是……”说到这里,只觉难以措词,嗫嚅一会,续道:
“连我师父她老人家,也赞你是见义勇为的少年英侠,因此和
余观主吵了起来呢。”令狐冲笑道:“赞倒不用了,师太她老
人家只要不骂我,已经谢天谢地啦。”仪琳道:“我师父怎……
怎会骂你?令狐大哥,你只须静养十二个时辰,伤口不再破
裂,那便无碍了。”又取出三粒白云熊胆丸,喂着他服了。
曲非烟忽道:“姊姊,你在这里陪着他,提防坏人又来加
害。爷爷等着我呢,我这可要去啦。”仪琳急道:“不,不!你
不能走。我一个人怎能耽在这里?”曲非烟笑道:“令狐冲不
是好端端在这里么?你又不是一个人。”说着转身便走。仪琳
大急,纵身上前,一把抓住她左臂,情急之下,使上了恒山
派擒拿手法,牢牢抓住她臂膀,道:“你别走!”曲非烟笑道:
“哎哟,动武吗?”仪琳脸一红,放开了手,央求道:“好姑娘,
你陪着我。”曲非烟笑道:“好,好,好!我陪着你便是。令
狐冲又不是坏人,你干甚么这般怕他?”
仪琳稍稍放心,道:“对不起,曲姑娘,我抓痛了你没有?”
曲非烟道:“我倒不痛。令狐冲却好像痛得很厉害。”仪琳一
惊,掠开帐子看时,只见令狐冲双目紧闭,已自沉沉睡去。她
伸手探他鼻息,觉得呼吸匀净,正感宽慰,忽听得曲非烟格
的一笑,窗格声响。仪琳急忙转过身来,只见她已然从窗中
跳了出去。
仪琳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走到床前,说道:
“令狐大哥,令狐大哥,她……她走了。”但其时药力正在发
作,令狐冲昏昏迷迷的,并不答话。仪琳全身发抖,说不出
的害怕,过了好一会,才过去将窗格拉上,心想:“我快快走
罢,令狐大哥倘若醒转,跟我说话,那怎么办?”转念又想:
“他受伤如此厉害,此刻便是一个小童过来,随手便能制他死
命,我岂能不加照护,自行离去?”黑夜之中,只听到远处深
巷中偶然传来几下犬吠之声,此外一片静寂,妓院中诸人早
已逃之夭夭,似乎这世界上除了帐中的令狐冲外,更无旁人。
她坐在椅上,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四处鸡啼声起,
天将黎明。仪琳又着急起来:“天一亮,便有人来了,那怎么
办?”
她自幼出家,一生全在定逸师太照料之下,全无处世应
变的经历,此刻除了焦急之外,想不出半点法子。正慌乱间,
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三四人从巷中过来,四下俱寂之中,脚
步声特别清晰。这几人来到群玉院门前,便停住了,只听一
人说道:“你二人搜东边,我二人搜西边,要是见到令狐冲,
要拿活的。他身受重伤,抗拒不了。”
仪琳初时听到人声,惊惶万分,待听到那人说要来擒拿
令狐冲,心中立时闪过一个念头:“说甚么也要保得令狐大哥
周全,决不能让他落入坏人手里。”这主意一打定,惊恐之情
立去,登时头脑清醒了起来,抢到床边,拉起垫在褥子上的
被单,裹住令狐冲身子,抱了起来,吹灭烛火,轻轻推开房
门,溜了出去。
这时也不辨东西南北,只是朝着人声来处的相反方向快
步而行,片刻间穿过一片菜圃,来到后门。只见门户半掩,原
来群玉院中诸人匆匆逃去,打开了后门便没关上。她横抱着
令狐冲走出后门,从小巷中奔了出去。不一会便到了城墙边,
暗忖:“须得出城才好,衡山城中,令狐大哥的仇人太多。”沿
着城墙疾行,一到城门口,便急窜而出。
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只是往荒山中急钻,到后来再无路
径,到了一处山坳之中。她心神略定,低头看看令狐冲时,只
见他已醒转,脸露笑容,正注视着自己。
她突然见到令狐冲的笑容,心中一慌,双手发颤,失手
便将他身子掉落。她“啊哟”一声,急使一招“敬捧宝经”,
俯身伸臂,将他托住,总算这一招使得甚快,没将他摔着,但
自己下盘不稳,一个踉跄,向前抢了几步这才站住,说道:
“对不住,你伤口痛吗?”
令狐冲微笑道:“还好!你歇一歇罢!”
仪琳适才为了逃避青城群弟子的追拿,一心一意只想如
何才能使令狐冲不致遭到对方毒手,全没念及自己的疲累,此
刻一定下来,只觉全身四肢都欲散了开来一般,勉力将令狐
冲轻轻放在草地之上,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喘气不止。
令狐冲微笑道:“你只顾急奔,却忘了调匀气息,那是学
武……学武之人的大忌,这样挺容易……容易受伤。”仪琳脸
上微微一红,说道:“多谢令狐大哥指点。师父本来也教过我,
一时心急,那便忘了。”顿了一顿,问道:“你伤口痛得怎样?”
令狐冲道:“已不怎么痛,略略有些麻痒。”仪琳大喜,道:
“好啦,好啦,伤口麻痒是痊愈之象,想不到竟好得这么快。”
令狐冲见她喜悦无限,心下也有些感动,笑道:“那是贵
派灵药之功。”忽然间叹了口气,恨恨的道:“只可惜我身受
重伤,致受鼠辈之侮,适才倘若落入了青城派那几个小子手
中,死倒不打紧,只怕还得饱受一顿折辱。”
仪琳道:“原来你都听见了?”想起自己抱着他奔驰了这
么久,也不知他从何时起便睁着眼睛在瞧自己,不由得脸如
飞霞。
令狐冲不知她忽然害羞,只道她奔跑过久,耗力太多,说
道:“师妹,你打坐片刻,以贵派本门心法,调匀内息,免得
受了内伤。”
仪琳道:“是。”当即盘膝而坐,以师授心法运动内息,但
心意烦躁,始终无法宁静,过不片刻,便睁眼向令狐冲瞧一
眼,看他伤势有何变化,又看他是否在瞧自己,看到第四眼
时,恰好和令狐冲的目光相接。她吓了一跳,急忙闭眼,令
狐冲却哈哈大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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