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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道:‘屁从肠出,自然属于阳明大肠经,点他商阳、合
谷、曲池、迎香诸穴。’他说了这话,随手便点了我这四处穴
道,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田某生平少见,当真令人好生佩
服。他点穴之后,六个怪物都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都道:
‘这臭……臭……臭屁虫再也放不出臭屁了。’那点穴之人又
问:‘喂,那人究竟在哪里?你如不说,我永远不给你解穴,
叫你有屁难放,胀不可当。’我心里想,这六个怪物武功如此
高强,来到华山,自不会是找寻泛泛之辈。令狐兄,尊师岳
先生夫妇其时不在山上,就算已经回山,自是在正气堂中居
住,一找便着。我思来想去,六怪所要找寻的,定是你太师
叔风老前辈了。”
令狐冲心中一震,忙问:“你说了没有?”田伯光大是不
怿,悻然道:“呸,你当我是甚么人了?田某既已答应过你,
决不泄漏风老前辈的行踪,难道我堂堂男儿,说话如同放屁
吗?”令狐冲道:“是,是,小弟失言,田兄莫怪。”田伯光道:
“你如再瞧我不起,咱们一刀两断,从今而后,谁也别当谁是
朋友。”令狐冲默然,心想:“你是武林中众所不齿的采花淫
贼,谁又将你当朋友了?只是你数次可以杀我而没下手,总
算我欠了你的情。”
黑暗之中,田伯光瞧不见他脸色,只道他已然默诺,续
道:“那六怪不住问我,我大声道:‘我知道这人的所在,可
是偏偏不说;这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我倘
若不说,你们一辈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对我痛
加折磨,我从此就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令狐兄,这六怪的
武功怪异非常,你快去禀告风老前辈,他老人家剑法虽高,却
也须得提防才是。”
田伯光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六怪对我痛加折磨”,令狐冲
却知道这“痛加折磨”四字之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
多少难以形容的煎熬。六怪对自己是一番好意的治伤,自己
此刻尚在身受其酷,他们逼迫田伯光说话,则手段之厉害,可
想而知,心下好生过意不去,说道:“你宁死不泄漏我风太师
叔的行藏,真乃天下信人。不过……不过这桃谷六仙要找的
是我,不是我风太师叔。”田伯光全身一震,道:“要找你?他
们找你干甚么?”
令狐冲道:“他们和你一般,也是受了仪琳小师妹之托,
来找我去见……见她。”
田伯光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不绝发出“荷荷”之声。
过了好一会,田伯光才道:“早知这六个怪人找的是你,
我实该立即说与他们知晓,这六怪将你请了去,我跟随其后,
也不致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了。咦,你既落入六怪手中,他
们怎地没将你抬了去见那小师太?”令狐冲叹了口气,道:
“总之一言难尽。田兄,你说是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田
伯光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人点了死穴,下了剧毒,命
我一月之内将你请去,和那小师太相会,便给我解穴解毒。眼
下我请你请不动,打又打不过,还给六个怪物整治得遍体鳞
伤,屈指算来,离毒发之期也不过十天了。”
令狐冲问道:“仪琳小师妹在哪里?从此处去,不知有几
日之程?”田伯光道:“你肯去了?”令狐冲道:“你曾数次饶
我不杀,虽然你行为不端,令狐冲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
为我毒发而死。当日你恃强相逼,我自是宁折不屈,但此刻
情势,却又大不相同了。”田伯光道:“小师太在山西,唉……
倘若咱二人身子安健,骑上快马,六七天功夫也赶到了。这
时候两个都伤成这等模样,那还有甚么好说?”
令狐冲道:“反正我在山上也是等死,便陪你走一遭。也
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咱们在山下雇到轻车快马,十天之间便
抵达山西呢。”田伯光笑道:“田某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已害
死了多少好人,老天爷为甚么要保佑我?除非老天爷当真瞎
了眼睛。”令狐冲道:“老天爷瞎眼之事……嘿嘿,那……那
也是有的。反正左右是死,试试那也不妨。”
田伯光拍手道:“不错,我死在道上和死在华山之上,又
有甚么分别?下山去找些吃的,最是要紧,我给干搁在这里,
每日只捡生栗子吃,嘴里可真是淡出鸟来了。你能不能起身?
我来扶你。”
他口说“我来扶你”,自己却挣扎不起。令狐冲要伸手相
扶,臂上又哪有半点力气?二人挣扎了好半天,始终无用,突
然之间,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田伯光道:“田某纵横江湖,生平无一知己,与令狐兄一
齐死在这里,倒也开心。”
令狐冲笑道:“日后我师父见到我二人尸身,定道我二人
一番恶斗,同归于尽,谁也料想不到,我二人临死之前,居
然还曾称兄道弟一番。”
田伯光伸出手去,说道:“令狐兄,咱们握一握手再死。”
令狐冲不禁迟疑,田伯光此言,明是要与自己结成生死
之交,但他是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自己是名门高徒,如
何可以和他结交?当日在思过崖上数次胜他而不杀,还可说
是报他数度不杀之德,到今日再和他一起厮混,未免太也说
不过去,言念及此,一只右手伸了一半,便伸不过去。
田伯光还道他受伤实在太重,连手臂也难以动弹,大声
道:“令狐兄,田伯光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你倘若伤重先死,
田某决不独活。”
令狐冲听他说得诚挚,心中一凛,寻思:“这人倒很够朋
友。”当即伸出手去,握住他右手,笑道:“田兄,你我二人
相伴,死得倒不寂寞。”
他这句话刚出口,忽听得身后阴恻恻的一声冷笑,跟着
有人说道:“华山派气宗首徒,竟堕落成这步田地,居然去和
江湖下三滥的淫贼结交。”
田伯光喝问:“是谁?”令狐冲心中暗暗叫苦:“我伤重难
治,死了也不打紧,却连累师父的清誉,当真糟糕之极了。”
黑暗之中,只见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站在身前,那人
手执长剑,光芒微闪,只听他冷笑道:“令狐冲,你此刻尚可
反悔,拿这把剑去,将这姓田的淫贼杀了,便无人能责你和
他结交。”噗的一声,将长剑插入地下。
令狐冲见这剑剑身阔大,是嵩山派的用剑,问道:“尊驾
是嵩山派哪一位?”那人道:“你眼力倒好,我是嵩山派狄修。”
令狐冲道:“原来是狄师兄,一向少会。不知尊驾来到敝山,
有何贵干?”狄修道:“掌门师伯命我到华山巡查,要看华山
派的弟子们,是否果如外间传言这般不堪,嘿嘿,想不到一
上华山,便听到你和这淫贼相交的肺腑之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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